雨，是青山市一年西季最忠实的常客。
尤其在这座城市的旧城区，雨水混着百年积攒的尘埃，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将霓虹灯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像一块浸透了往事的破布，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星芒镜面广告牌”就矗立在这片湿冷的黑暗里。
这块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广告牌，曾是新锐设计师林小满的成名作。
它由上万块独立的菱形镜面组成，在晴天时能将整座城市的天空切割成无数闪烁的碎片。
但今夜，它只反射出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血色。
林小满的尸体，就挂在那框架之上。
她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吊带裙，像一朵被暴雨打蔫的玫瑰。
她的姿态很奇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手腕的姿势僵硬而刻意。
十年前，青山市大学城的公告栏里，曾张贴过一张失踪女孩的海报。
照片上的女孩名叫叶晴，笑靥如花，而她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正是这个双手抱胸的姿势。
唯一的区别是，照片里，叶晴是左手在上。
此刻，尸体是右手在上。
一个完美的镜像。
警戒线外围，几个年轻的刑警在雨中瑟瑟发抖，他们的目光不敢过多停留在那具悬空的尸体上。
警戒线内，市局最年轻的法医苏晚却像没事人一样，戴着橡胶手套，蹲在积水的地面上。
她手里握着一盏紫外线灯，幽蓝色的光束扫过尸体惨白的皮肤。
很快，后颈处一块淡青色的印记显现在光晕之下——是注射痕。
针孔细小，周围的皮肤组织有轻微的坏死，说明注射的药剂腐蚀性极强。
“Z-9。”
苏晚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这个代号，只有当年参与过外围调查的人才知道。
“苏法医，别看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回头，看见市局刑侦支队的老队长，老周。
他比十年前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额角。
他没穿雨衣，也没打伞，只是怔怔地站在雨幕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处的尸体。
“周队，”苏晚站起身，“这个案子……别说了。”
老周打断她，他摸出裤兜里的老式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煞白的脸。
他翻找着相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终于，他找到了那张泛黄的照片——十年前7·19连环失踪案中，第一名失踪者叶晴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叶晴，左手上举，笑容明媚。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苏晚，又抬头看了看广告牌上的尸体。
“一模一样，”他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除了这个该死的镜像。”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广告牌，无数个破碎的“林小满”倒影在地面水洼里晃动，扭曲，仿佛有无数个怨灵在无声尖叫。
老周收起手机，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了免提。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略带不耐和宿醉的声音：“喂，老周，我这刚躺下……林深，”老周的声音异常严肃，他看了一眼那具仿佛凝固在空中的尸体，一字一顿地说道，“来市局。
这案子……你得管。”
电话那头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良久，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滚出的叹息。
“……地址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