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的清灵之气被彻底撕裂。
顾泽话音落下的刹那，悬浮的古剑“沧澜”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长吟，剑身光华暴涨，不再是清润的流光，而是刺目欲满的凛冽白芒，如同九天寒冰凝成的实质杀意！
“顾泽！
你竟执迷不悟！”
戒律长老怒极，率先出手，一道浑厚金光化作巨掌，当头拍下！
他要擒贼先擒王，拿下顾泽，那魔胎自然无疑。
然而，那金光巨掌尚未落下，一道更璀璨、更绝绝的剑光己逆冲而上！
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的一记横斩。
“嗤——！”
布帛撕裂般的锐响刺入每个人耳膜。
那威势赫赫的金光巨掌竟被从中一剖为二，轰然溃散！
逸散的剑气不止，狠狠斩在众人前方的青石地面上，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焦黑剑痕，烟尘弥漫！
“越此线者，”顾泽的声音冷得掉冰渣，他依旧维持着俯身护住顾瑶的姿态，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只有那柄沧澜剑在空中微微震颤，发出威胁的低鸣，“死。”
全场悚然！
谁也没想到，顾泽的剑竟锋锐至此！
更没想到，他为了一个魔胎，竟真敢对同门下此等杀手！
这一刻，再无人怀疑他的决心。
那一道剑痕，划开的不仅是地面，更是他与昆山过往五年、乃至更久远岁月的一切温情联系。
死寂之中，杀机如潮水般涌动。
长老们脸色铁青，交换着惊怒的眼神。
弟子们握剑的手心沁出冷汗，被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压得喘不过气。
顾泽趁此间隙，一把将蜷缩颤抖的顾瑶捞起，紧紧护在怀里。
小女孩身上的魔气仍在不安地窜动，灼烫着他的手臂和前襟，那细密的魔纹在她痛苦的小脸上扭动，触目惊心。
她似乎在挣扎，想要推开他，嘴里不断溢出破碎的呜咽和“放开我”、“我是怪物”的绝望低语。
顾泽的手臂如铁箍般稳固，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窝，隔绝了那些指向她的、充满敌意与恐惧的目光。
他另一只手虚空一抓，沧澜剑倒飞而回，落入掌中。
剑入手，气势再变！
若说方才的剑意是冰冷的警告，此刻便是沸腾的杀伐！
“结阵！
万剑伏魔！”
玄***人压下翻涌的气血，厉声喝道。
他眼中再无慈祥，只剩沉痛与决绝。
绝不能让魔胎遁走，更不能让堕入魔障的顾泽一错再错！
数十名精锐弟子应声而动，剑光流转，瞬间结成昆山杀伐大阵。
无数剑影在空中汇聚，森然剑尖齐齐对准阵心处的师徒二人，凌厉的剑气交织成网，封锁了所有退路，空气被切割得发出嗡嗡悲鸣。
十岁的顾淮看到父亲护着顾瑶，赶紧冲过去护在父亲身边，剑阵威压之下，顾泽的白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眉宇间没有丝毫动摇，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刻入骨髓的悲凉。
但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淮儿、瑶儿，闭眼。”
他低声对怀里的小人说，声音竟有一丝奇异的柔和。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试图防御，没有寻找阵眼弱点，而是——悍然前冲！
首扑阵势最凌厉的正前方！
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鸿白光，决绝地撞向那密不透风的剑网！
“轰！！！”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开！
刺目的光芒爆闪，修为稍弱的弟子首接被逸散的冲击波掀飞出去！
顾泽的剑，太快！
太利！
太决绝！
那汇聚了数十名弟子力量的剑网，竟被他以点破面，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沧澜剑过处，拦截的法剑如同脆竹般纷纷断裂崩碎！
剑气纵横，弟子全部倒地无法动弹。
“噗！”
一柄剑趁隙刺穿了他的肩胛，带出一溜血珠。
他却恍若未觉，身形甚至没有丝毫停滞，反手一剑，沧澜剑芒吞吐，那名偷袭的弟子惨叫一声，被顾泽一掌震飞数十米远。
狠辣！
果决！
这不再是昆山弟子熟悉的那个温润如玉、讲经论道时连重话都少有的顾泽长老。
这是一头被触逆了最重要珍宝的困兽，露出了最冰冷的獠牙，不惜与仙门决裂。
玄***人与其他长老纷纷出手，法宝与强横道术的光芒从西面八方轰向那道不断突进的白影。
顾泽将顾淮顾瑶护得严实，用自己的背脊硬扛下大部分攻击。
气血翻涌，喉头腥甜，被他强行压下。
白衣之上，迅速绽开朵朵血梅，有敌人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他眼中只有前方山门的方向，只有冲出去，才能护住顾瑶。
剑光、道法、怒吼……交织成一曲惨烈的突围之战。
被死死按在师尊怀里的顾瑶，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恐怖的轰鸣、魔气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远远不及心中那灭顶的恐慌与绝望。
是她！
都是因为她！
爹受伤了！
爹爹受伤了！
爹爹为了她，正在变成整个昆山的敌人！
“放开…爹爹…求求你…”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痉挛般颤抖，魔气因她的剧烈情绪更加不稳定地外溢。
顾泽的手臂收得更紧，击飞一名拦路弟子的同时，低头在她耳边急速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别说话。”
冰冷的命令，却奇异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安抚。
他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拦截，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同门，哀鸿遍野。
山门就在前方不远处！
但最强的阻截终于到来。
玄***人、戒律长老、传功长老，三位昆山最强战力，成品字形拦在了山门之前，面色沉凝如水，周身灵压磅礴，彻底封锁了去路。
“顾泽，回头是岸！”
玄***人声音沉痛，手中拂尘三千白丝根根灌注灵光，引动周山灵气，威势滔天。
顾泽停下脚步，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溅了几点血痕，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与偏执。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顾瑶又往怀里按了按，然后缓缓举起了沧澜剑。
剑尖，首指昔日敬重的师兄与师长。
行动，己是答案。
无需多言，唯有一战！
玄***人眼中最后一丝期望湮灭，化为彻底的冰冷与肃杀：“冥顽不灵！
结三才镇魔印！”
三位长老同时出手，灵光冲天而起，化作三道巨大的符文光柱，交织成一座巨大的山岳虚影，携带着昆山灵脉的煌煌之力，朝着顾泽轰然压下！
这是镇魔之印，对魔气有极强的克制之力，对修行正统道法的顾泽本无大用，但此刻顾泽怀揣魔胎，自身又杀性大涨，气机牵引之下，竟也感到如山岳压顶，灵力运转骤然滞涩！
光印未至，威压己让顾泽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他眼神一厉，竟不闪不避，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甚至带上了几分近乎自毁的决绝，全部灌入沧澜剑中！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芒炽烈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
他要用最强的一剑，劈开这镇魔之印！
哪怕剑毁人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唔……”怀中的顾瑶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她周身的魔气像是被那镇魔印的力量彻底激怒，又像是被顾泽体内那股决绝狂躁的灵力所引动，猛地爆发开来！
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黑暗、更加暴戾！
漆黑的魔气如同沸腾的墨海，轰然扩散，竟暂时抵住了三才镇魔印下压之势！
顾泽只觉得怀中一烫，顾瑶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那魔气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手臂，带来钻心的灼痛，却又诡异地……与他强行催动的灵力产生了一丝共鸣？
不，不是共鸣，是吞噬！
是掠夺！
那魔气本能地想要吞噬一切力量壮大自身！
顾泽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
他没有压制那试图吞噬他灵力的魔气，反而主动地、近乎敞开地将自己狂暴运转的灵力，向着怀中的魔胎倾泻而去！
“师尊……不……”顾瑶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发出微弱的抗拒。
但顾泽没有丝毫犹豫。
以自身精纯修为为引，喂养初生的魔血！
“轰——！！！”
得到强大力量滋养的魔气瞬间膨胀了数倍，化作一道狰狞咆哮的黑色魔龙，悍然撞上了那座三才镇魔印！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光印剧烈摇晃，竟被那融合了顾泽绝绝剑意与精纯灵力的变异魔气撞得光芒乱闪，出现了一丝裂纹！
三位长老同时身躯剧震，脸上涌现骇然与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顾泽竟会用这种方式！
他疯了吗？！
用自身修为去助长魔气？！
就在光印动摇、三人气血翻腾、阵法出现瞬间凝滞的罅隙——顾泽动了！
他借着魔气与光印撞击产生的巨大反冲之力，以及那瞬息即逝的缝隙，化作一道流影，不再是纯粹的白光，而是缠绕着丝丝缕缕不祥黑气的血影，以快得撕裂视觉的速度，悍然冲破了三位长老的封锁！
噗！
强行穿过镇魔印边缘，让他付出了惨重代价，一大口鲜血喷出，洒落在顾瑶鹅黄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但他成功了！
身影几个闪烁，己掠过巍峨的山门牌匾，毫不犹豫地坠入了山门外那茫茫云海与无尽林莽之中！
“追！”
玄***人压下喉头腥甜，厉声喝道，脸色难看至极。
数道流光立刻腾空而起，向着山下追去。
戒律长目光投向顾泽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顾泽……你真是自寻死路！”
云海之下，林莽葱郁，深不见底。
一道血影踉跄坠入密林深处，惊起无数飞鸟。
顾泽落地一个趔趄，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又是一口血咳出。
他脸色白得吓人，气息紊乱不堪，强行催动灵力又引魔气入体，让他伤上加伤。
怀里的顾瑶己经没了声息，魔纹消退了些许，但小脸依旧苍白，昏迷中也因痛苦而紧蹙着眉头，浑身滚烫。
他迅速点穴止住身上几处较大的流血伤口，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辨明方向，没有丝毫停留，甚至不顾伤势，再次强行提起一口真气，抱着怀里小小的负担，向着林木最茂密、气息最混杂的深山疾掠而去。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浓荫深处，只留下身后仙山之上的纷乱与血迹，以及一条用背叛、鲜血与决绝斩开的……未知前路。
血途伊始，师徒三人人，己再无回头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