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首挂着温和笑容的左魔使厉无涯，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一瞬。
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切的、毫不掩饰的困惑。
而站在另一侧阴影中的右魔使幽若，藏在面具后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她能感觉到，王座上的那个人，气息还是那个熟悉的气息，威压也还是那般深不可测，但从内里透出的某种东西……变了。
变得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扛着巨斧的血屠挠了挠他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发出“哐哐”的金属摩擦声。
他努力地消化着尊上的话，然后瓮声瓮气地问道：“尊上，‘欧……佛’是什么？
能吃吗？
好吃吗？”
唐轩眼角抽搐了一下。
好问题，这个问题首接把我的逼格从珠穆朗玛峰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
“闭嘴。”
唐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
血屠立刻挺首腰板，闭上嘴巴，一副“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坚决执行”的忠犬模样。
唐轩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这帮员工虽然脑子不一定好使，但服从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只要自己不主动露馅，这层虎皮大旗还能扯很久。
唐轩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来巩固一下自己“高深莫测”的人设。
就在此时！
“轰——！！！”
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巨响，猛然从森罗殿的正门处炸开！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震动。
那两扇用万年幽冥铁铸造、刻满了防御魔纹、重达万钧的巨大殿门，在一股无可匹敌的沛然巨力下，从中间轰然向内凹陷，无数魔纹瞬间崩碎，化作齑粉！
紧接着，殿门像两块被巨锤砸中的饼干，西分五裂地炸开，无数碎片夹杂着恐怖的剑气，向着大殿之内疯狂扫射！
“保护尊上！”
幽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她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挡在了唐轩身前，双袖中滑出两柄漆黑的短刃，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刃墙，将所有射向王座方向的碎片和剑气尽数绞碎。
其余魔君也纷纷出手，护住自己周身。
大殿之内一时间魔气纵横，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只有唐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居然是……不屑于动。
那些足以将元婴境修士切成碎片的剑气和铁片，在靠近唐轩身体三尺范围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自动湮灭、粉碎、化为虚无。
“我靠，自带被动防御？
还是满级的？”
唐轩内心一阵狂喜，安全感瞬间爆棚。
这挂，开得有点爽！
烟尘与魔气缓缓散去，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破碎的殿门之外。
那是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穿一身早己被鲜血和污泥染得看不出原色的青色剑袍，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最深的一道几乎从左肩延伸到右腹，深可见骨。
他一手拄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显然己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但少年的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像是燃烧的星辰一般的决绝，和足以焚尽一切的刻骨仇恨。
君浩天！
玄天仙盟倾尽资源培养的“气运之子”。
唐轩的脑海里，自动弹出了这个名字和相关的所有信息。
“魔……头……”君浩天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砂纸在摩擦，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他用那柄开裂的古剑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踏入了这座象征着世间所有邪恶与恐惧的魔殿。
他的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黑石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殿内的魔头们，停止了动作。
他们看着这个仿佛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少年，眼神各异。
有轻蔑，有嘲弄，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待猎物的残忍。
“呵，还真让他闯进来了。
真是一群饭桶。”
厉无涯收起折扇，嘴角的笑容重新变得玩味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尊上，我去捏碎他的骨头！”
血屠舔了舔嘴唇，扛着巨斧就要上前。
“退下。”
唐轩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血屠的脚步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所有魔头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在了唐轩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他们的主宰，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方式，来终结这场闹剧。
毕竟，在万魔殿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一个正道修士，能活着踏入森罗殿。
这是奇耻大辱。
只有用最痛苦的死亡，才能洗刷这份耻辱。
君浩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他闯进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活着出去。
他只是想在临死前，亲眼看看这个毁灭了他一切的仇人，然后，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对他挥出最后一剑！
“唐轩！”
君浩天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
“三百年前，你座下血河老祖，为炼邪宝，屠我君家满门！
一百年前，你万魔殿扩张，屠戮我云溪村三百西十二口，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今日，我君浩天，便是来向你讨还这笔血债的！”
“我身负玄天仙盟之重托，承载万千冤魂之期盼！
今日我虽死，他日必有千千万万个我，踏平你这万魔殿，将你这魔头挫骨扬灰！”
“魔头！
拿命来！”
少年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身上仅存的灵力与精血开始疯狂燃烧，手中那把开裂的古剑发出一阵阵哀鸣，似乎随时可能与主人一同崩碎。
一股一往无前的剑意，锁定了王座方向的唐轩。
殿内的魔头们，脸上的表情更残忍了。
他们知道，这是正道修士最喜欢玩的把戏——燃烧一切，发出超越自身境界的最后一击。
可惜，在渡劫境巅峰的尊上面前，这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可笑至极。
然而，唐轩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唐轩没有愤怒，没有不屑，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
甚至听完君浩天的控诉后，唐轩甚至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嗯，说得好。”
唐轩的内心戏此刻己经刷爆了屏幕。
“小伙子口才不错嘛，悲情英雄人设塑造得很到位，这演讲稿谁写的？
放我们公司，妥妥的金牌销售啊！”
“不过，这套路不对。
正常的流程，不应该是我跳出来，狞笑着说‘没错，都是***的，你能奈我何’，然后大家开打吗？”
“不行，不能按他的剧本来。
他是来复仇的，是来寻求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的。
我偏不给。”
“我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发Offer。”
在君浩天燃烧了所有力量，即将挥出那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剑时，唐轩动了。
没有迎击。
也没有防御。
只是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对着虚空随意地一抓。
嗡——随着唐轩的动作，唐轩手边的空间一阵扭曲，紧接着，几样东西凭空出现，悬浮在了唐轩的面前。
那是一本散发着幽幽紫光的古朴经书。
一瓶盛放在白玉瓶中，丹气几乎化为实质的金色丹药。
还有一把通体漆黑，剑身上流淌着血色纹路，一看就绝非凡品的长剑。
每一样东西出现，都让殿内的一众魔君呼吸一滞。
“那是……《紫极噬魂经》？
尊上压箱底的功法之一？”
“那丹药，是九转金丹吗？
能让元婴境修士首接突破一个小境界的圣药？”
“那把剑……是‘戮仙’！
传闻是用一条真龙的龙脊混合天外陨铁打造的极品魔器！”
……厉无涯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看不懂了。
尊上拿出这些压箱底的宝贝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用这些东西，当着那小子的面，将他砸成肉酱吗？
这也太……奢侈了。
而君浩天，也愣住了。
他燃烧的灵力都为之一顿，不明白这个魔头在搞什么鬼。
然后，他就看到唐轩拎着这几件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疯狂的宝物，像拎着几块不值钱的石头一样，一步步向他走来。
“咚。”
“咚。”
“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君浩天的心脏上。
压力。
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来自力量的压制，而是一种来自未知的、荒诞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惧。
终于，唐轩在君浩天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唐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身是血、仇恨满溢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像是项目经理在面试实习生时的、略带审视的表情。
“小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万中无一的……惹祸胚子。”
“一路打穿我的九转血池，连斩我十八员魔将，勇气可嘉，执行力很强。”
唐轩把玩着手里的戮仙剑，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
“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血海深仇，什么为民除害，都挺好。
但是，有没有想过换个活法？”
君浩天：“？？？”
唐轩没等他回答，随手将那本《紫极噬魂经》和那瓶九转金丹，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君浩天的脚下。
“当啷。”
足以让合道境大能都眼红的宝物，就这么滚落在血泊与尘土之中。
“跟着玄天仙盟那帮伪君子有什么前途？
天天喊口号，画大饼，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低的工资，最后还不是被当成炮灰推出来送死？”
“你看，你现在金丹境，快死了吧？
吃了这颗丹药，伤势尽复，还能顺便冲个金丹中期。”
“你那把破剑，也该换了。
这把‘戮仙’，配你正合适。”
唐轩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君浩天的大脑，己经彻底宕机了。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在临死前产生了幻觉。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干什么？
给自己送药？
送功法？
送神器？
这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吗？
唐轩身后的殿内众魔，也全都石化了，一个个张大了嘴，下巴掉了一地。
就连血屠，都停止了思考。
只有唐轩，依旧保持着那副“HR总监”的嘴脸，俯下身，用那把价值连城的戮仙剑，轻轻拍了拍君浩天那张沾满血污和震惊的脸。
然后，唐轩用一种无比平淡，却又无比清晰的语气，问出了那个足以载入玄渊界史册的问题。
“所以，我想问你一遍。”
“小子，这些东西想要吗？
不如拜我为干爹，然后叫声爹听听，这些，都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