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梅问禅站到床边就瞧见从被子里探出来的小脑袋，年轻的儿郎睁着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首勾勾的盯着自己，因为发烧而眼圈微红，整个人看着好像难受得要哭了。
一声声低低的叫着自己。
“女郎，我好像有点难受。”
梅问禅眼神微闪，但很快又再次恢复清明。
“我给你看看。”
梅问禅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还是低眉隔着手帕捏住宋以砚的手腕，给他把脉。
刚碰到，她就微微皱眉，语气倒没什么变化，“怎么身体这么凉，如果冷的话，让人给你加床被子。”
“不用了。”
宋以砚低声乖巧道，“我这般出事己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被子够用的，女郎不用担心。”
“麻烦女郎亲自走这一趟，是我身边的人太小题大做了，时候不早，女郎还是回去休息吧，以砚这不过是老毛病罢了，休息一晚上说不准烧就退了。”
的确是温柔体贴的。
梅问禅越发觉得棘手，倘若是个骄纵不安分的，梅问禅还能找个理由拒了这门亲事。
就怕这种乖乖巧巧的，她还真怕处理不好，把人家逼上绝路。
尽管宋以砚推脱不想麻烦梅问禅，但梅问禅还是给宋以砚把脉。
“张嘴。”
宋以砚眼神微闪，慢慢地张开，伸出软软的舌头。
梅问禅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宋以砚却克制不住地瞟了眼梅问禅方才给自己把脉的手指，那只手带着梅问禅的温度。
让他的舌尖很想将它含在口中，细细感受。
“舌苔有些白，再加上脉象，容易脾胃虚寒，需要食物多为温补。”
梅问禅给宋以砚开完药方后，看向一边的燕鸣，“到时候抓药的时候按照这个抓，不过一日一帖就行。”
宋以砚的病情不算很严重。
“按照这个方子吃几日，再找其他的大夫看下，让他们给你家郎君开一些食补的方子调养身体。”
宋以砚收敛思绪，似乎有些茫然，单纯无辜地询问道，“不可以找您吗？”
梅问禅没应话。
宋以砚立刻有些慌乱道，“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女郎若是没空的话，不必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着一事不劳二主，看病不经多手。
但想来开个食补方子，找其他人也是可以的。”
梅问禅一低头就能瞧见少年小心翼翼的模样。
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刻意疏远的心思。
她顿了下，还是解释道，“不，只是我接下来几日不在寺中，有事需外出。”
少年顿时脸上露出点笑容，乖巧答应，“我明白了。”
“嗯。”
梅问禅不知少年所想，见少年明明一脸难受，却依旧逞强地咬牙坚持，故作轻松的模样，梅问禅心头微动。
她家也是有小辈的。
家中外甥每次生病都得大哭大闹，非要人千哄万哄才肯罢休。
比起他，眼前人乖得让人更想哄着他顺着他。
梅问禅思索了下，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算了，现在不是好时机。
等宋以砚病好了，再跟他谈谈退婚的事情。
今日，宋以砚突然带着婚书上门，梅问禅第一时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
第一反应是否认。
但宋以砚拿出来的书信的确是她娘亲的字迹，包括信物。
那信物是梅问禅当初送给自家亲娘的生辰礼物，她不可能认错的。
因为这两点，梅问禅没有反驳的底气。
这种事情，第一时间没否认，后面再否认就显得苍白。
更何况。
这件事有点儿太真实了，该有的物证都有。
再加上当时夜色快暗下来了。
所以，梅问禅只能第一时间将人暂时安置在客院里面。
现在也不过见宋以砚的第二面。
但依照宋以砚对自己的态度，梅问禅觉得他是认可这门亲事的，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他未来的妻主。
不然也不会在这个点同意她进屋给他把脉。
大燕国的女男大防不似前朝那般森严，但也没有大晚上让陌生女郎进屋的道理。
除非是仆从成群，有长辈在场，才有可能让女医入内。
如果是这样的话，梅问禅有些头大，她应该想个合适的场合，尽早跟对方说清。
梅问禅前脚刚走，后脚原本躺在床上虚弱无比的宋以砚立刻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提着一盏灯的梅问禅踩着木屐，从容地漫步离开。
只留给他一道既温和又无情的背影。
宋以砚看了半晌，才面无表情的看向旁边的燕鸣，冷漠吩咐道，“将那些还没融化的冰块处理干净，留下半点儿痕迹唯你是问。”
“是。”
燕鸣没有丝毫奇怪的应下，显然己经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副反复无常的样子。
或者说，比起方才那柔柔弱弱，温顺体贴的模样，燕鸣还是更喜欢自家主子面无表情，残忍冷笑的样子。
宋以砚垂眸，他身子白日的时候的确没问题，只是用了些冰块强行把自己折腾出病来的。
方才梅问禅替自己把脉时，宋以砚着实提了口气，生怕对方看穿自己。
好在，他这次运气还行。
只是，躲过这一次，宋以砚不知道自己还能躲避多久。
梅问禅想跟自己退这门亲事，他只能先想办法避开，起码总得先拖到自己在梅问禅心底有点儿痕迹再来谈这事儿。
否则，他怕自己毫无翻盘的机会。
翌日“师姐早。”
“师姑，您这么早就要下山去义诊了吗？
今天带谁一起呢？”
一大早，梅问禅背着收拾好的包袱准备出门，下山的路上碰见不少准备去砍柴的师妹师侄女的。
国寺每几个月都会有一段时间在山底下免费分粥，还会派自己庙里的弟子出门游学或者是免费替山下附近的村庄的村民看病。
梅问禅作为略懂岐黄之术的，这次便轮到她出门了。
“净微师姑！
净微师姑！”
梅问禅还没出寺庙大门，被跟在住持身边伺候的小沙弥给拦了下来。
“净微师姑，住持找您！
她现在在大殿内等您。”
梅问禅本以为师父是有要事要跟自己交代。
没想到竟然会在寺庙的大殿内见到了师父外，还瞧见了站在旁边由燕鸣搀扶着的宋以砚。
对方气色看起来要比昨夜好不少，但身上仍然带着点病气。
宋以砚在瞧见梅问禅之后，冲着她微微露出点腼腆羞赧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