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锈蚀的铁皮棚顶，发出令人烦躁的密集声响。
林渊站在内城哨塔的观察窗前，俯瞰着这座被称为“曙光”的城池。
窗外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内城，灯火零星，建筑规整，是他和核心成员居住的地方；而外城，则是一片蔓延开去的、由破烂帐篷和废弃材料拼凑而成的贫民窟，在泥泞中艰难喘息。
末世第七年，文明是个早己死去的词汇，而“秩序”是他唯一还能紧紧抓住的东西。
“城主，巡逻队回来了。”
副手陈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减员两人。
三区发现了新的‘掠食者’巢穴，它们……进化出了初步的潜行能力。”
林渊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外城那些在雨中蜷缩的身影上。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一道疤痕从眉骨划过脸颊，为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戾气。
“加派双岗，配备声波探测器和燃烧瓶。
明天日出前，我要看到巢穴的清剿报告。”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是。”
陈默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清道夫’小队今天处决了七名试图抢夺净水配给的暴徒。
按照您的命令，尸体己经悬挂在三号闸门外。”
“很好。”
林渊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破坏秩序的代价。”
这就是曙光城的法则，由他林渊亲手订立，用鲜血和恐惧浇铸。
仁慈是奢侈品，只会让整个城池更快地滑向毁灭的深渊。
人们怕他，骂他是“暴君”，但他不在乎。
只要大部分人能活着，哪怕只是像牲畜一样活着，就够了。
他回到指挥室，调出只有他能看到的全息界面——生存系统。
能源核心状态：73%（可维持内城基础防御系统187天）食物库存：警告！
低于安全线15%净水产量：饱和（感谢昨日修复的B-7净水厂）幸存者人口：3741人（数据较上月下降0.5%）一系列冰冷的数据在他眼前跳动。
这个七年前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系统，是他能建立起曙光城的最大依仗。
它提供蓝图、分析威胁、辅助管理，但从不提供情感支持。
林渊有时会觉得，自己正在被它同化，变得越来越像一台只讲究效率的机器。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突然闪烁起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黄色警告标识。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未知生命信号接入城防网络。
信号源定位：外城D7区，废弃污水处理厂。
林渊瞳孔微缩。
城防网络是他和系统的绝对领域，怎么可能被外部信号接入？
“陈默！”
他立刻接通通讯，“D7区有情况。
派一支精锐小队过去，要快，要安静。
把‘东西’给我带回来，活的。”
一小时后，指挥室的门被推开，裹挟着雨水的腥气和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
陈默和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浑身湿透，头发凌乱，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充满了好奇，打量着这间充满科技感的指挥室。
最奇特的是，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蝴蝶。
那蝴蝶翅膀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色，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林渊的目光瞬间凝固。
变异生物！
而且是极具攻击性的“磷粉蝶”的变种！
它们鳞粉携带的神经毒素能让人在几秒内麻痹。
这少年怎么可能……“报告城主，目标区域只发现他一人。
没有武器，只有这个。”
陈默递过来一个用废弃线路和植物纤维手工编织的小笼子，里面关着几只发出微弱荧光的甲虫——那是末世里常用的天然光源。
林渊没有接笼子，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只幽蓝色的蝴蝶。
士兵们如临大敌，枪口齐齐抬起。
少年却仿佛感觉不到危险，他抬起头，首视着林渊，声音清澈，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悲悯：“它们很害怕。”
少年说，“你身上的‘那个东西’，让它们很害怕。”
林渊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哪个东西？”
少年抬起脏兮兮的手指，指向林渊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你脑子里那个……一首在‘吃’掉这个世界的声音。”
刹那间，林渊感到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剧烈地波动起来，红色的警告信息疯狂刷屏！！！！
最高警报！！！
检测到“文明观察者”协议波动！
识别目标：清道夫单位-零（叛逃）建议：立即进行物理清除！
重复，立即清除！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从林渊身上弥漫开来。
指挥室内的温度骤降。
少年瑟缩了一下，但依旧倔强地站着，他肩头的幽蓝蝴蝶振了振翅膀，洒下点点星屑般的磷光。
“你……你杀死的那些‘怪物’，它们不是想伤害我们。”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它们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你……你才是被困住的那个！”
林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缓缓抬起了手，旁边士兵的枪栓立刻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相？
在这末世，真相是比食物更廉价的东西。
但他脑海深处，系统那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以及少年那句“你脑子里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七年来坚不可摧的信念外壳，露出一丝细微的裂痕。
这个少年，不能杀。
至少，在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以及他口中的“真相”之前，不能杀。
“关进禁闭室。”
林渊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他看着少年被带离，指挥室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声。
林渊重新走到窗前，雨水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扭曲，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城外是无尽的黑暗与危险，而城内，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统治基石，似乎也因为一个少年的闯入，开始松动。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久违了的、名为“好奇”的情绪。
末世第七年，“暴君”林渊的世界的坚冰，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