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江南的雨就没歇过。
林砚之缩在出租屋的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里，“张无忌乔峰李寻欢”这些名字混在一处，像一锅沸腾的武侠大乱炖。
他是个小有名气的武侠小说爱好者，更准确地说，是个“武侠缝合怪”——总爱把不同小说里的人物凑到一个故事里，看他们在自己笔下的江湖里碰撞出火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倒像是有人在外面擂鼓。
林砚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端起桌边凉透的茶猛灌一口，目光落回屏幕上刚敲下的句子：“只见令狐冲长剑斜指，笑道：‘乔帮主若肯饮我这杯猴儿酒，便是认了我这个朋友……’叮铃——”桌上的老式闹钟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雨声里格外刺耳。
林砚之皱眉去按，指尖刚碰到金属外壳，一股强烈的电流猛地窜过手臂，瞬间传遍全身。
他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最后意识停留在屏幕上那些跳跃的文字，像是活了过来，在眼前扭曲成一张巨大的网。
……疼。
像是被人从十层楼上扔下来，又被马车碾过三遍。
林砚之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气味，不是出租屋里泡面和灰尘的味道，而是潮湿的泥土香，混着淡淡的草木清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咳……”他咳了一声，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这一动，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醒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
林砚之终于掀开一条眼缝，模糊的视线里，先看到的是一顶破旧的斗笠，斗笠下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硬朗的下巴，和唇边叼着的一根快燃尽的烟杆。
烟杆？
林砚之猛地睁大眼，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躺在一片泥泞的荒地里，旁边是一条被雨水冲得浑浊不堪的小溪，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山脚下隐约能看到几间破败的茅庐。
身上盖着一件粗麻布的蓑衣，带着浓重的烟火气和雨水的湿气。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
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水……”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嗓子干得像要裂开。
旁边的人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情愿，但还是伸手从身边的一个竹筒里倒了些水，递到他嘴边。
那水带着点土腥味，却异常甘甜，林砚之贪婪地喝了几口，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多谢……前辈。”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那人。
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结实，古铜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前辈？”
那人嗤笑一声，拿下烟杆，弹了弹烟灰，“我可当不起这称呼。
你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穿着这么古怪的衣服，躺在这荒山野岭，是被仇家追杀，还是自己走迷了路？”
古怪的衣服？
林砚之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穿越前的T恤和牛仔裤，在这满眼粗布麻衣的环境里，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他穿越了？
而且看这环境，这打扮，这说话的调调……怎么那么像他写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场景？
“我……我记不太清了。”
林砚之定了定神，决定先装傻，“好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这话半真半假，被“劈”倒是事实。
那人挑了挑眉，虽然看不清眼神，但林砚之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被雷劈了还能活下来？
你小子命倒是硬。”
他顿了顿，又道，“这地方是鄂北地界的乱葬岗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能活下来，也算运气。”
乱葬岗？
林砚之心里一寒，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压到什么不该压的东西。
“别怕，这附近虽偏，倒也清净。”
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缓和了些，“我路过这儿，见你还有口气，就把你拖到这儿避避雨。
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江湖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
林砚之苦笑，他顶多算个敲键盘的。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几声呼喝，打破了这荒岭的寂静。
“头儿，往这边追！
刚才好像看到人影了！”
“别让那厮跑了！
拿到东西，回去领赏！”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凶戾之气。
那人脸色微变，一把将林砚之拽到旁边一棵粗壮的古树后，低声道：“躲好，别出声！”
林砚之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撞在树干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从树后探出头，只见十几个骑着马的汉子正朝着这边奔来，这些人身穿黑衣，腰佩长刀，脸上带着悍匪般的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人呢？
刚才明明看到这边有动静。”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大汉勒住马，环顾西周，目光如炬。
“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汉子道，“这小子滑得很，说不定藏在哪处了。”
络腮胡冷哼一声：“搜！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城主有令，谁能拿到《玄铁剑法》的残页，赏黄金百两！”
《玄铁剑法》？
林砚之心里又是一惊。
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好像是金庸先生笔下的武功秘籍？
难道这里真的是武侠世界？
就在这时，他旁边的那人突然动了。
只见他身形一晃，像一阵风似的从树后闪出，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黑衣人们都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络腮胡眯起眼，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这人，见他穿着普通，手里也没带兵器，不由得嗤笑道：“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爷爷们的闲事？
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砍了！”
那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当看清他的脸时，林砚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落寞和沧桑，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仿佛能看透人心。
最显眼的是他嘴角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非但没破坏他的俊朗，反而更添了几分凌厉和不羁。
这张脸……林砚之越看越觉得熟悉，像是在无数次幻想和描写中见过一样。
“是你！”
络腮胡显然也认出了他，脸色骤变，失声惊呼，“‘快剑’阿飞！”
阿飞？！
林砚之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阿飞！
古龙笔下的那个剑客！
那个沉默寡言，剑法快到极致，曾经和李寻欢亦敌亦友的阿飞！
他真的穿越到了一个汇聚了所有武侠人物的世界？！
就在林砚之震惊得无以复加时，阿飞己经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拔刀的，只听到“唰”的一声轻响，一道寒光闪过，快得像流星，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就是“噗通”几声闷响。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黑衣人，己经从马上栽了下来，颈间都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是死不瞑目。
鲜血染红了泥泞的土地，在雨水中晕开，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剩下的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虽然知道阿飞的剑法快，但亲眼所见，才明白那“快”字背后是何等的恐怖。
“鬼……鬼啊！”
有人尖叫一声，调转马头就想跑。
阿飞没有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柄普通的铁剑，剑身滴落的雨水混着血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挥了挥手，而不是杀了三个人。
但这平静，却比任何凶狠的表情都更让人胆寒。
络腮胡咬了咬牙，似乎想说什么狠话，但对上阿飞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最终还是打了个寒颤，一挥手：“撤！”
一群人如蒙大赦，调转马头，狼狈不堪地逃窜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雨幕深处。
荒地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和林砚之自己的心跳声。
阿飞将铁剑收回鞘中，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柄剑本就该在那里。
他转过身，看向还躲在树后的林砚之，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吓到了？”
林砚之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电影里、小说里多的是，但那都是虚构的。
眼前这活生生的杀戮，这快到不可思议的剑法，这真实的血腥味，都让他这个来自和平年代的人感到窒息。
阿飞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重新戴上斗笠，走到刚才放东西的地方，背起一个简单的行囊，就要离开。
“前……前辈！”
林砚之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喊道，“等等！”
阿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你能不能……”林砚之鼓起勇气，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武侠世界里，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根本无法生存，眼前这个阿飞，或许是他唯一的依靠。
阿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
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滑落，在他脚下积起小小的水洼。
“我要去洛阳。”
他终于开口，“你若不怕死，就跟着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朝着青山深处走去。
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挺拔，仿佛无论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将他摧折。
林砚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荒凉的环境和地上的尸体，咬了咬牙。
去洛阳！
不管这是哪里，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他都得走下去。
林砚之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几步，跟上了阿飞的脚步。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却也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裤，又抬头望了望前方那个在雨雾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惊蛰的这场雨，不仅惊醒了沉睡的万物，也将他这个异世来客，彻底卷入了这个波澜壮阔、却又危机西伏的江湖。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踏上这条路的同时，洛阳城里，正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在悄然酝酿。
无数他曾经只在书页上见过的名字，正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即将在这座千年古都，掀起一场足以震动整个武林的惊涛骇浪。
他的武侠世界穿越之旅，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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