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惊魂

第一章：山雾深处的鼾声与呓语云贵川交界的大山，像大地皱褶的皮肤，一层叠着一层，

将天空挤成狭窄的缝隙。我们的初中，就坐落在这样一片褶皱里。学校的寄宿寝室，

是一间由旧仓库改造的长条形屋子，墙体是斑驳的土坯，夏天渗水，冬天却到处透着风。

屋子里，密密匝匝地挤着十几张锈迹斑斑的双层铁床。我们二十几个半大小子，

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在这里。空气是浑浊的，像一锅熬馊了的粥，

的味道：汗液在少年肌肤上发酵后的微酸、永远带着潮气的臭胶鞋、从家里带来的老坛酸菜，

那霸道尖锐的气味，还有若有若无、来自床下角落的尿骚味——那是有人半夜，

懒得跑去远处厕所的遗迹。夜晚，是这间屋子最“热闹”的时候。

鼾声是整个“舞台”的主旋律。有的像拉破风箱，呼哧带喘；有的骤然响起，

如同摩托车引擎轰鸣，却又在最高潮时戛然而止，

让你提着心等待下一次爆发；还有的细碎绵长，像远处传来的电锯声。夹杂其中的，

是梦里的呓语。有人带着哭腔喊“妈”，有人含糊地念叨着，听不清的公式或名字，

有人咯咯傻笑，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瘆人。我睡在下铺，头顶的床板，

因为上铺王胖子的翻身，时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潮湿发硬的被褥摩擦着皮肤，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以及远处山林里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夜枭的啼叫。

李默的床就在我对角，靠门。他是我们当中最沉默的一个，瘦小，皮肤黝黑，眼睛很大，

却总是低垂着，像藏着心事。他的梦话很特别，不是单词或短语，

而是一种极快的、模糊的咕哝，像在跟谁急促地争辩，又像在念诵某种古怪的咒语。通常，

没人在意这些。少年的疲惫如同山一样沉重，再怪异的声音，也很快被更响亮的鼾声淹没。

直到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是一个连虫鸣都噤声的夜晚。山风像野鬼一样在屋外呼啸，

刮得木窗棂哐哐作响。空气中的霉味和湿气更重了，仿佛能拧出水来。大概是后半夜，

我被一泡尿憋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寝室的喧嚣并未停歇，但在那片熟悉的背景音中，

我感觉到一丝异样。借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弱的月光，我看见靠门的那张床——李默的床，

是空的。被子凌乱地掀开着，像一只被掏空了内脏的怪物。起初我以为他也去上厕所了。

但等了片刻，不见回来。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推醒了旁边床的赵强，

他外号“胆儿肥”，是我们寝室的头儿。“强哥，李默……好像不见了。

”赵强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囔着：“撒尿去了吧，大惊小怪……”“去了好一会儿了。

”我压低声音，心脏莫名地跳得快了些。赵强清醒了些，支起耳朵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只有风声。他皱了皱眉，又看向那空荡荡的床铺。就在这时，睡在李默上铺的刘小眼也醒了，

他揉着眼睛，含糊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李默出去了……没穿鞋，光着脚，

眼睛直勾勾的……我叫他，他没理我……”光脚？直勾勾的眼睛？我和赵强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深秋的山里，半夜光脚出去，这绝不是撒尿那么简单。“梦游？

”我脑子里蹦出这个词。关于梦游的种种可怕传说，瞬间涌上了心头：不能叫醒，

否则会吓丢魂；梦游的人，会去一些平时根本不敢去的地方……赵强啐了一口，

到底是“胆儿肥”，他压低声音说：“走，出去看看。不能让他出事儿。

”我们俩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冰冷的泥地，瞬间激得我们一哆嗦。

轻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带着山林泥土腥气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我们汗毛倒竖。

门外，是浓稠如墨的黑暗。学校没有路灯，只有远处教师宿舍窗口透出的一点微光，

如同鬼火。借着这点微光，我们隐约看到，通往学校后方山林的那条小径上，

有一个模糊的、白色的身影——那是李默的汗衫。他走得不算快，但步伐异常稳定，

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径直没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山林。

第二章：被无形之手牵引的夜行者我和赵强来不及多想，胡乱套上外衣和鞋子，

抓起靠在门边的一根用来顶门的木棍，便追了出去。踏出寝室的那一刻，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室内的浑浊喧嚣被瞬间甩在身后，

取而代之的是山林夜晚纯粹的、带着寒意的寂静。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低啸，

像无数冤魂在哭泣。脚下的碎石和枯枝硌得脚生疼，更提醒我们此刻行为的荒诞与危险。

前方的那个白色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李默果然光着脚，走在布满石子和荆棘的山路上，

却仿佛毫无知觉。他的背影僵硬，双臂微微下垂，步伐是一种匀速的、机械的移动，

不像活人在行走，更像一个被提线的木偶。“他……他真的在梦游？”我紧紧跟着赵强，

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变得有些瑟瑟发抖。“废话，不然谁大半夜来这鬼地方！

”赵强紧握着木棍，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跟紧点，别跟丢了，也别惊动他。

”山路崎岖蜿蜒，通向大山更深、更荒僻的地方。我们已经完全离开了学校的安全范围，

进入了真正的野地。四周的树木越来越高耸，枝叶交错，将本就微弱的月光，

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不知名的夜行动物，在草丛中窸窣作响，

偶尔有一两声凄厉的鸟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让人头皮发麻。李默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绕过盘踞路中的树根，踏过积水的泥洼，方向明确得令人心惊。他要去哪里？这片山林，

白天我们都不敢轻易深入，据说里面有废弃的矿坑，有猎人设下的陷阱，

还有……一些关于古宅和山鬼的老辈传说。越往里走，雾气开始弥漫起来。

那是大山深处特有的瘴雾，乳白色，湿冷，贴着地面流动，缠绕在腿边，

让前方的视线更加模糊。李默的白色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像一个飘忽的幽灵。有好几次，

我们差点跟丢，心提到嗓子眼，又在他即将消失前，重新捕捉到那一点微弱的白色。

我的内心，此刻却充满了挣扎。一方面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

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危险的山林里乱闯；另一方面，

是源自人类本能的对黑暗、对未知的深深恐惧。每一声异响，每一个晃动的树影，

都让我心跳不自觉的加速。我紧紧攥着赵强的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

赵强虽然号称“胆儿肥”，但此刻他的呼吸也明显粗重了许多。他手中的木棍握得更紧，

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时回头看看我，用眼神示意我跟上，那眼神里，也强压着不安。

“他妈的，这李默到底要去哪儿啊？”赵强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就在这时，

前方的李默突然拐过一个弯，消失在一丛茂密的竹林后。我们赶紧加快脚步跟过去。

穿过竹林，眼前的景象，让我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山路到了尽头。

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雾气在这里更浓了。而在洼地的中央，

在朦胧的月光和惨白的雾气笼罩下，静静地伫立着一座宅子的轮廓。那是一座老宅，非常老。

青砖砌成的墙壁大半已经坍塌，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结构。残存的瓦片上，

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和杂草。窗户和门洞都像骷髅的空洞眼窝，深邃，黑暗，

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整座宅子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破败和死亡的气息，

与周围荒凉的山林融为一体，寂静得可怕。而李默，那个白色的身影，

正毫无迟疑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如同巨兽残骸的深山老宅。

第三章：古宅窥秘与刻字的木牌恐惧就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们的心脏。

那宅子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却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更令人感到胆寒。

它身上凝聚着时光的腐朽和山野的精怪传说，每一块砖石，似乎都在低语着不祥。

“不能让他进去！”赵强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都变得嘶哑。我们猫着腰，借助荒草的掩护，

快速的接近。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带着一股浓郁的腐殖质气味。离得近了，

更能感受到老宅的破败。门早就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李默的身影，就在那洞口略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融入了那片黑暗之中。我和赵强冲到门口，

一股混合着霉烂、尘土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腥气的冷风，从门内涌出，呛得我们连退两步。

门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寂静无声，仿佛李默一进去就被彻底消化了。“李默！

”赵强忍不住压着嗓子，朝里面喊了一声。没有一丝的回应。只有风穿过破败窗棂，

发出的、如同呜咽的细微声响。我摸出兜里那个破旧的、屏幕碎了好几道的按键手机，

按亮屏幕。微弱的光芒，在这浓稠的黑暗面前，如同萤火，只能照亮脚下巴掌大的地方。

“进……进去吗？”我的牙齿开始打颤。赵强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回头望了望我们来时的路，早已被黑暗和雾气吞没。他把手里的木棍横在胸前，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进！跟紧我！”我们一前一后，踏入了老宅的门槛。

手机屏幕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的黑暗。我们所在像是一个堂屋，空间很大，

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并扬起阵阵呛人的尘雾。

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原本面貌的破烂家具，像一堆怪物的骨骸。屋顶破了几个大洞，

惨白的月光，像探照灯一样斜射下来，在布满污渍的地面上，投下来几块光斑，

反而让周围显得更加阴森。空气中，那种奇怪的腥气似乎更浓了。我们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移动，努力在寂静中，捕捉任何细微的声响。除了我们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只有偶尔从屋顶掉落碎屑的窸窣声。“那边……”我猛地拉住赵强，用手机光指向堂屋侧面，

一个通往内室的门口。那里的灰尘地面上，有一串新鲜的、光脚的脚印，

径直通向内室的黑暗。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循着脚印跟了过去。内室比堂屋更小，更暗。

手机光扫过，隐约可见靠墙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床板早已烂旧腐蚀。

角落里还有一个倾倒的衣柜，几件辨不出颜色的破烂衣物散落在地，像干瘪的蛇蜕。

脚印在内室中央，竟然莫名的消失了。李默不见了？就在我们惊疑不定时，手机光晕的边缘，

似乎扫到了墙壁上有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将光移过去。那是内室最里面的一面墙，

墙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我们凑近了些。墙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但在那之下，

隐约能看到一些刻痕。赵强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蛛网，拂去灰尘。墙上露出的，

是一些歪歪扭扭的、深深刻入砖石的图案和符号。那不像任何我们认识的文字，

更像是一种原始的、充满诡异感的图腾。有的像扭曲的人形，有的像眼睛，

有的则完全是无法理解的几何线条。这些刻痕遍布了整面墙壁，在微弱的光线下，

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赵强的声音，

带着颤抖而压抑的惊惧。我摇了摇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些图案似乎有一种魔力，

盯着看久了，会觉得它们好像在缓缓蠕动，耳边也仿佛响起若有若无的、低沉的絮语。

就在这时，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墙根下的一个东西。那东西半埋在灰尘里，

发出一声轻微的木头磕碰声。我弯腰，用手机照亮。那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木牌，

像是某种牌位，但上面没有字。木牌本身已经腐朽得很厉害，边缘参差不齐。我鬼使神差地，

伸手将它捡了起来。木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阴气。

我下意识地想拂去上面的灰尘，看看背面有没有什么。就在我的手指，

触碰到木牌背面的一瞬间——“咔哒。”一声轻微的、仿佛机关转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