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领导不想努力了

卯时三刻的宫门，像打了个没睡醒的哈欠，吱呀一声才缓缓敞开。文武百官踩着晨雾鱼贯而入，队列末尾的司制坊女官陆清眠，活像株被霜打了的芦苇，蔫头耷脑地跟着挪步。她左手掩唇悄悄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的泪花还没擦干，右手就下意识摸向袖袋——里面藏着块芝麻糖，是她昨晚画图时没吃完的，打算趁人不注意塞嘴里提提神。

“陆大人，您这黑眼圈，都快赶上御花园的墨竹影了，莫不是又熬夜跟图纸‘约会’了？”身旁的礼部员外郎张景年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眼里却满是促狭。这张大人是京中有名的“消息通”，偏生跟陆清眠投缘，最爱拿她的“咸鱼人设”打趣。

陆清眠懒懒抬眼，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像蒙了层棉絮：“张大人说笑了，下官昨日戌时便歇下了，睡得安稳得很。”话刚落，她偷偷嚼了口芝麻糖，甜香在舌尖化开，才勉强压下涌上来的睡意——鬼才信她戌时睡了！昨夜研究新式水车的联动齿轮，她愣是对着一堆木零件琢磨到丑时，若不是今早被小吏敲门叫醒，怕是能直接睡过卯时朝会。

正想着，队伍前方忽然一阵骚动，原本松散的队列瞬间变得齐整，百官纷纷向两侧退开，连呼吸都放轻了些。陆清眠心里“咯噔”一下，忙低头垂目，连嘴里的芝麻糖都不敢嚼了——不用看也知道，这阵仗，除了那位“工作狂魔”内阁首辅谢知，再没第二个人有这气场。

一双玄色云纹官靴踏在青石板上，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陆清眠偷偷用余光瞥了眼，只见那靴子擦得锃亮，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果然是谢大人，连穿鞋都这么一丝不苟，跟她这种能踩着半旧布鞋上班的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谢大人今日面色，好像比昨日更沉了些，莫不是又批奏折到天亮？”待谢知走远，张景年才敢压低声音议论，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

陆清眠撇撇嘴，心里腹诽：“他何时面色善过？整日板着一张俊脸，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还是利滚利的那种。”嘴上却不敢说，只含糊应了句：“谢大人勤政，我辈楷模。”心里却默默补充：“也是我辈咸鱼的噩梦。”

到了司制坊，陆清眠先把要递呈的文书交给主事，转身就溜回了自己的值房。这屋子不足八尺见方，却被她塞得满满当当：墙上钉着各式图纸，有水车的、有农具的，甚至还有一张没画完的“新式躺椅”设计图；桌案上堆着木模型和锉刀、墨斗，唯独靠窗的一角整洁如新——那里摆着个白瓷茶盏，旁边放着一小罐雨前龙井，还有个装着点心的小匣子，正是她的“秘密休憩区”。

刚泡上一杯热茶，还没等抿一口，门外就传来小吏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陆大人，坊主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

陆清眠捧着茶盏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果然，摸鱼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准没好事。

一进主事周明远的书房，陆清眠就看见老大人愁眉苦脸地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份文书，纸角都被揉得发皱。“清眠啊，你可算来了。”周主事见了她，像是见了救星，忙把文书推过来，“这是工部转来的急件，说是谢大人亲自过问的——西郊永济渠年久失修，今年汛期怕是撑不住，要我们司制坊半月内拿出加固方案。”

陆清眠迅速浏览文书，眉头渐渐蹙起：“永济渠三年前才大修过，花了五万两白银，怎么这么快就又出问题了？这银子莫不是打了水漂？”她前世是建筑工程师，对水利工程多少有些了解，三年时间，就算有损耗，也不该到“撑不过汛期”的地步。

周主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忌惮：“听闻当时主持工程的工部侍郎，是谢大人的门生......”

陆清眠顿时了然，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她不愿掺和，可事关下游百姓的安危，她不能坐视不理。“下官需要去实地勘察。”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主事面露难色：“工期只有半月，勘察来回就要三四日，怕是来不及......”

“周大人，”陆清眠打断他，指了指文书上的“汛期”二字，“若不亲眼看看渠岸的实际情况，胡乱设计方案，到时候汛期出了岔子，才是真正的耽误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官勘察时会加快速度，争取三日之内回来。”

周主事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懒散，可一旦涉及工程技术，比谁都较真，只好应允：“那你多带几个人，注意安全。”

三日后，陆清眠风尘仆仆地从西郊回来，脸上还沾着些泥点，却顾不上洗漱，直奔值房开始画图。永济渠的问题远比文书上描述的严重——渠岸夯土松散，排水口被泥沙堵塞，甚至有几处已经出现了裂缝，若不及时加固，汛期一来，必定溃堤。她结合前世的经验，设计出“斜面夯土法”来增强渠岸稳定性，又重新规划了分流排水系统，既能快速排洪，又能减少泥沙淤积。

第七日一早，陆清眠把画好的方案递给周主事，眼底的红血丝藏都藏不住。周主事看着厚厚一叠图纸，又惊又喜：“这么快就做好了？清眠啊，你可真是帮了大忙！”

陆清眠淡淡笑了笑，掩去眼底的疲惫：“不过是些常规加固手法，因地制宜稍作调整罢了。”她没说实话——那些“常规手法”，其实是她前世在工地上摸索出来的经验，若是说出来，怕是要被当成“妖言惑众”。

本以为方案交上去就万事大吉，陆清眠终于能歇口气，抱着她的白瓷茶盏，研究起了新式锁具的机关。这锁具是她闲时琢磨的，打算送给远在江南的弟弟，可刚画出锁芯的草图，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周主事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脸色煞白：“清、清眠！谢大人......谢大人亲临司制坊，要见你！”

陆清眠手里的锉刀“哐当”一声掉在桌上，芝麻糖差点从袖袋里滑出来。谢知？他来司制坊做什么？司制坊不过是个负责器物设计的小部门，平日里连工部尚书都难得来一次，怎么会惊动这位内阁首辅？

她跟着周主事走进议事厅，刚进门就被一股低气压裹住，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谢知站在厅中，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官袍衬得他肤色更白，眉目清俊却冷若冰霜，手里拿着的，正是她那份永济渠加固方案。厅里的官员们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谢知的目光，像带着冰碴子，扫过众人。

“这份永济渠的加固方案，是谁做的？”谢知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主事的身子都开始发颤。

“是、是下官衙内的女官，陆清眠......”周主事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下意识把陆清眠往前推了推。

谢知的目光转向陆清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浅青色女官服，头发梳得整齐，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嘴角似乎还沾着点不易察觉的糖渣？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更深的怀疑：就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散漫的女官，能在七日之内拿出加固方案？

“陆女官，”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份方案，你用了几日完成？”

“七日。”陆清眠如实回答，心里却在打鼓——这位大人该不会是觉得她做得太快，敷衍了事吧？

果然，谢知冷笑一声，那笑声极淡，却让厅内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分：“七日？便是工部最资深的工程师，勘察设计至少也需半月。你一个司制坊的女官，七日便拿出方案，莫不是随便画了几笔，想蒙混过关？”

陆清眠心下不悦，却仍保持着恭敬：“回大人，下官不敢敷衍。方案是下官亲自去西郊勘察三日，回来后连夜绘制的，每一处设计都结合了渠岸的实际情况，绝无半分马虎。”她顿了顿，补充道，“下官甚至还找了当地的老工匠询问，确认了夯土的湿度和渠水的流速，绝非凭空臆想。”

“绝非凭空臆想？”谢知将方案重重拍在桌上，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其中提到的‘斜面夯土法’和‘分流排水系统’，本官在工部任职多年，从未听闻过此类手法，你作何解释？”

陆清眠暗自叫苦——她就知道，这些“超前”技术会引来质疑！总不能说这是她前世在工地上用的方法吧？只好半真半假地解释：“回大人，这是下官在翻阅古籍时受到的启发。前几日在司制坊的藏书阁，下官看到一本前朝的《河防纪要》，里面提到过类似的夯土手法，下官结合永济渠的情况，稍作了调整；至于分流系统，是下官观察渠岸的裂缝走向，想到的办法，能减少水流对渠壁的冲击。”

她说得有板有眼，甚至还能报出古籍的名字，其实那本《河防纪要》是她瞎编的——司制坊的藏书阁里，除了些器物图谱，哪里有什么河防古籍？

谢知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官服，看得陆清眠心里发毛，差点把“其实我是穿越的”这句话说出来。就在她以为要被拆穿时，谢知忽然开口：“既然如此，便请陆女官随本官走一趟，亲自向皇上解释这份方案的设计思路吧。”

“什么？！”陆清眠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她不过是想安安分分混口饭吃，怎么就要面圣了？这比让她画十张水车图纸还让她头疼！早知道就不搞什么“新技术”了，摸鱼它不香吗？

一旁的周主事也慌了，忙上前劝道：“谢大人，陆女官年轻，怕是见了皇上会紧张，不如由下官......”

“不必。”谢知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陆清眠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陆女官能设计出如此方案，想必对其中细节了如指掌，向皇上解释，再合适不过。”

陆清眠深吸一口气，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面上却只能躬身行礼：“下官，遵旨。”心里却默默哀嚎：“完了完了，这下不仅摸不了鱼，还得去见皇上，要是说错话，怕是连咸鱼都做不成了......”

谢知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转身往外走，声音传来：“陆女官，随我来。”

陆清眠只好跟上，心里却在盘算：等这事过了，她一定要告假三日，好好睡一觉，再把那新式躺椅的图纸画完——毕竟，就算要面圣，也不能耽误她摸鱼的大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