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铁皮屋顶的锈红晨光渗过破洞，落在龙磊眼尾时，他正咬着牙扯工装的袖口——昨晚磨破的地方结了硬痂，一扯就疼。
转运站的吱呀声早炸成一片，传送带绞着压缩饼干箱的包装纸，机油味裹着汗臭往鼻子里钻，像浸了酸水的破抹布。
他把揉成一团的旧毛巾往脖子后一搭，刚套上工装，就听见铁山的铁棍砸在铁皮桶上的声音——"当！
"，整个转运站的苦力都激灵了一下，排着歪扭的队往点名台凑。
铁山的假肢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他站在木箱子搭的台边，开山斧靠在腿边，铁棍敲得铁皮桶嗡嗡震："猴三，点个数！
"瘦猴应了一声，油乎乎的本子翻得哗哗响，尖嗓子像刮玻璃："张二牛！
""到！
""王疤脸！
""这儿呢！
"轮到龙磊时，他刚往前凑了半步，瘦猴的笔突然顿了顿："龙磊？
昨儿晚班的配额差两箱，今天补二十箱压缩饼，搬去地下仓库。
"龙磊没说话，只盯着瘦猴手里的本子——那页纸上，他的名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叉。
旁边的新人小顺子刚要开口，瘦猴的眼刀就飞过去："愣着干什么？
领工具去！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手里的麻绳被捏得发白——他昨天的配额明明够了，可瘦猴说"仓库少了半箱，算你头上"。
龙磊摸了摸后腰的合金短刀——刀身磨得发亮，棱角早没了，是去年从废料堆捡的——指节捏得泛白，又慢慢松开。
工具棚的铁架上挂着断了绳的麻袋，龙磊挑了个补丁少的，套在手上搓了搓。
第一箱压缩饼干压在肩上时，他听见肩胛骨发出细碎的响——50公斤的分量，像块烧红的铁。
刚走两步，视网膜突然闪过一道蓝光，像有人用小镜子晃了他眼睛，等他眨眨眼，又什么都没了。
旁边的王疤脸撞了他一下："发什么呆？
地下仓库的路要绕三个弯，晚了瘦猴要扣你营养膏！
"龙磊应了一声，脚步加快。
铁皮楼梯的锈屑蹭在裤腿上，落进破洞的地方，刺得小腿发痒。
地下仓库的门是块焊死的铁板，推的时候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里面的黑暗像团湿冷的雾，裹着陈腐的饼干味扑面而来。
他把箱子往堆货区放时，指尖又碰到了后腰的短刀——刚才的蓝光像个细刺，扎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等搬完第五箱，龙磊靠在墙上喘气。
晨光从仓库的通风口漏进来，照在他掌心的老茧上——那层茧比上个月厚了些，像块硬胶皮。
他抬头望着通风口外的天空，铁锈色的云正慢慢翻卷，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橡木聚落——那时候的天还是蓝的，妈妈蹲在菜地里摘黄瓜，喊他"小磊，别跑太远"。
铁皮桶的敲击声突然从外面传来，是铁山的声音："龙磊！
搬完没？
瘦猴要查数了！
"龙磊应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汗，抓起地上的麻袋往肩上扛。
路过工具棚时，瘦猴正翘着腿抽烟，看见他就冷笑："二十箱？
少一箱我扣你三天的膏！
"龙磊没说话，只把货单往瘦猴手里一塞——单子上的签字是铁山的，歪歪扭扭的，像根断了的铁棍。
正午的阳光爬上铁皮屋顶时，龙磊终于搬完了最后一箱。
他坐在仓库门口的台阶上，摸出怀里的半块干饼——那是昨天省下来的，硬得能磕碎牙。
咬了一口，饼渣卡在牙缝里，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城墙——墙上的铁丝网缠着破布，风一吹就哗哗响，像有人在哭。
突然，他的视网膜又闪过一道蓝光，比早上更亮，像块浸在水里的蓝玻璃。
他揉了揉眼睛，蓝光却没消失，反而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检测到重复动作：搬运（1/100）。
龙磊的手猛地攥紧干饼。
风卷着锈屑吹过来，迷了他的眼。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老茧上的纹路里还沾着压缩饼干的碎末，突然想起铁山昨天说的话："苦力的命，是搬出来的。
"可刚才的蓝光——像个藏在铁锈里的秘密，正慢慢掀开一角。
远处传来瘦猴的喊叫声："龙磊！
下午去辐射区边缘搬秽兽尸体！
"龙磊应了一声，把最后一口干饼塞进嘴里。
他摸了摸后腰的短刀，刀身的温度还带着他的体温。
铁皮屋顶的锈红晨光慢慢爬上他的眉骨，那道三厘米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白色的光——像条藏在皮肤里的蛇，正等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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