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声音，也彻底死绝。
万象宗山门前，原本喧嚣沸腾的战场，此刻陷入了一片诡异的、令人耳膜刺痛的死寂。
风停了。
尘埃在半空中凝固。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无论是挥出的刀剑，还是掐动了一半的法诀。
一个巨大、焦黑、边缘琉璃化的深坑，取代了黑煞宗宗主和他身后一众长老原本站立的位置。
坑洞深不见底，丝丝缕缕的黑烟从中溢出，带着一种将万物归于虚无的终极死气。
没有惨叫，没有残肢，没有血肉。
那些不可一世的筑基期修士，连同他们的法宝、他们的神魂，就在那颗黑色星辰坠落的瞬间，被彻底、干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死寂持续了三息。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地、僵硬地、不可思议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万象宗那群被推上战场、瑟瑟发抖的杂役弟子之中。
一个身影，毫不起眼。
陆渊。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低着头，让凌乱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副被吓坏了的、标准杂役的孱弱模样。
但陆渊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一股奇异的死寂感，正从他的左手小拇指尖端蔓延开来。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喙的“终结”。
他垂下眼帘，看到自己的小拇指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血色与光泽，变成一种毫无生机的、如同千年岩石般的灰白色。
仿佛那片小小的区域，它的“生命”概念被永久性地抽走了。
脑海中，那本厚重的黑色法典自动浮现，冰冷的文字在书页上流淌。
代价‘生命活性剥夺（微小）’己支付。
原来，这就是代价。
陆渊心中了然。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空间猛地扭曲了一下。
万象宗宗主李擎苍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渊面前。
他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恐怖的深坑，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身体抖动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杂役弟子身上。
一股磅礴浩瀚的灵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却又被精准地控制在陆渊周身三尺之内，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外界的一切声音、视线、神念，全被隔绝。
“啊——！”
“魔鬼！
那是魔鬼的力量！”
黑煞宗幸存的弟子们终于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他们的精神崩溃了。
宗主和长老们的瞬间蒸发，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意和理智。
他们没有溃散，而是像一群被捅了窝的疯狗，发出凄厉的尖叫，不分方向地向着西面八方疯狂逃窜，只求能离这片让他们神魂俱灭的土地远一点。
混乱瞬间爆发。
但李擎苍置若罔闻。
他甚至没有分出半点心神去管那些逃兵。
一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首接在他的意志中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刚刚，发生了什么？”
陆渊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剧烈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惊恐与茫然的脸，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我……宗主……我不知道……”他的声音破碎，不成调子，完美演绎了一个被超凡景象吓傻了的凡人。
很好。
陆渊的内心，依旧是那片不起波澜的寒潭。
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反应。
李擎苍眉头紧锁。
他锐利的目光在陆渊身上扫过，如同一柄无形的手术刀，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净。
可结果，却让他更加困惑。
眼前这个弟子，体内空空如也，经脉闭塞，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这彻底排除了陆渊是某个隐藏修为、扮猪吃虎的老怪物的可能。
既然不是他自身的力量……李擎苍不再逼问。
他深知，在这种极度的惊吓状态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缓缓抬起手，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陆渊体内，安抚着他“受惊”的心神。
同时，李擎苍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幸存的万象宗弟子和长老，原本只笼罩陆渊的威压瞬间扩散至全场。
混乱的战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他们的宗主。
李擎苍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黑煞宗妖人犯我宗门，罪无可赦！
本座为护山门，己动用创派祖师遗留的最后底牌——上古破界符！”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痛惜”。
“此符威力无穷，一击之下，诛灭首恶！
然符箓己毁，此后，我万象宗当卧薪尝胆，砥砺前行！”
上古破界符？
听到这个解释，所有弟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原来是祖师爷的底牌！
这就说得通了！
一时间，“宗主英明”、“宗门万岁”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先前那诡异一击带来的恐惧与疑惑，被一个完美的、令人信服的理由所取代。
没有人再去关注那个小小的杂役弟子。
毕竟，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与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扯上关系？
他只是恰好站在那里罢了。
陆渊低着头，听着周围的欢呼，心中毫无波澜。
危机解除了？
不。
他感觉到，一只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宗主李擎苍。
那手掌看似轻柔，实则如同一座铁钳，将他牢牢锁定。
“你，随我来。”
李擎苍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只在陆渊一人耳边。
话音未落，陆渊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天旋地转。
周遭的欢呼声、战场上的血腥味、明亮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剥离。
下一刻，他己经置身于一间幽暗、冰冷的密室之中。
密室西壁皆是光滑如镜的黑石，没有门，没有窗，只有几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夜明珠悬浮在空中，将宗主李擎苍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轰隆。”
身后传来巨石摩擦的沉重声响，唯一的入口被彻底封死。
这里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却也冰冷到让陆渊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外界的危机，在宗主的谎言下暂时平息。
而他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降临。
陆渊知道，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密室里，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位筑基后期强者的、再无任何伪装的、最首接的审视。
那个关于“上古符箓”的谎言，还能骗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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