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听雨by词树免费阅读

多年后重逢的那个雨夜，他坐在咖啡馆角落读那封从未寄出的信。信纸泛黄，字迹斑驳，

写满十八岁夏天没敢说出口的告白。他说：“我差一点就寄出去了。

”我望着窗外倾盆大雨轻声问：“那为什么没有？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信纸上被雨水晕开的那个名字。“因为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雨。

”“你穿着我最喜欢的蓝裙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拾光咖啡馆的暖光，

在这样泼天的雨夜里，被氤氲得如同一小团触手微温的旧梦。苏晚推开门时，

带进一身潮湿的寒气，和檐下风铃一阵清凌凌的碎响。她收了伞，立在门廊处轻轻跺了跺脚，

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短促而清脆的两声。馆内暖气开得足，

瞬间驱散了缠裹在身上的湿冷。她拂去大衣肩头溅上的雨珠，目光下意识地，也是习惯性地，

投向靠里那个临窗的角落。然后，她的动作，连同呼吸，都极短暂地停了一瞬。那个位置，

通常总是空着的。今夜却有人。一个穿着深灰色毛衣的男人背影，微微低着头，

肩背的线条在暖光下勾勒出一种沉静的弧度。很陌生，却又在视线触及的刹那，

唤起一丝遥远而模糊的熟稔。她心下自嘲，怕是这雨声扰得人心神不宁了。她摇摇头，

走向自己惯常坐的另一处卡座，脱下大衣，吩咐侍者要一杯热美式。等待的间隙，

她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若有若无地飘向那个角落。窗玻璃上雨水纵横，

将窗外路灯的光晕和偶尔掠过的车灯尾影，都揉成了一片迷离晃动的光河。那男人的侧影，

便在这光河的边缘，显得有些不太真实。他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许久都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一杯咖啡在他手边，袅袅地散着几乎看不见的白气。

侍者端上咖啡，苏晚道了谢，捧起温热的杯壁，正要收回心思，

角落里那个男人却忽然动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身，伸手去拿桌上的糖罐。

就这一个侧身的角度，让他的半边脸庞从阴影里转了出来，被咖啡馆柔和的光线清晰地照亮。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还有眉宇间那种沉郁的神情。

苏晚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紧。杯中深色的液体轻轻晃动，漾开细小的涟漪。

……沈述？怎么会是他？记忆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名字撬开了一道缝隙，

许多蒙尘的、泛黄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来，却又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压制着。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更仔细地望过去，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谨慎。是他。

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锐气，轮廓更深，眉眼间添了风霜的刻痕，但确确实实，是沈述。

她的心，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猛地、重重地跳了一下。那声响，几乎要盖过窗外连绵的雨声。

十几年了？她有些恍惚地想。自从那个同样下着大雨的夏天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

没有刻意的回避，只是人海茫茫，各自流向不同的轨道，自然而然地，就断了音讯。

她后来辗转听说他去了北边，发展得似乎不错。仅此而已。她从未想过，会在这个城市，

这样一个雨夜，以这样一种毫无预兆的方式，与他重逢。他显然没有看到她。他的注意力，

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中的那样东西上。那似乎是一叠……信纸？

纸张的边缘已经泛出陈旧的黄色，在他修长的指间，显得格外脆弱。苏晚犹豫了。

是过去打个招呼？还是就这样，安静地喝完这杯咖啡，然后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各自消失在雨夜里？久别重逢的故人，似乎总该有些礼节性的寒暄。可他们之间，

又算什么呢？那段仓促落幕的青春，连一声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正当她心绪纷乱，

拿不定主意时，沈述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他的目光，

越过大半个咖啡馆有些昏暗的空间，直直地，撞进了她的眼里。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

雨水依旧敲打着玻璃窗，咖啡馆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邻座有客人轻声交谈。

但这一切声音，都像被骤然推远，成了模糊的背景。世界中央，

只剩下那一道穿越了十几年光阴，带着惊愕，带着探寻，也带着某种复杂难言情绪的目光。

沈述显然也愣住了。他看着她，眼神里有片刻的空白，随即，

那空白被迅速涌上的辨认和确认所取代。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叫出她的名字，

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几秒钟的僵持后，他先有了动作。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嘴角牵起一个极淡、也极短暂的弧度，算作是打了招呼。然后，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

落回了他手中的信纸上，又很快抬起，再次看向她。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

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邀请。苏晚明白了。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起身，

穿过几张空着的桌子，走向那个角落。“沈述？”她在他的桌旁站定，

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一点点不确定，“真巧，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沈仰起头，这次，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虽然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苏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低哑，“是很巧。

好久不见。”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岁月的痕迹，

又像是在寻找旧日的影子。“你还是老样子。”他轻声说，语气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心。

“你也是。”苏晚在他对面的卡座坐下，将咖啡杯放在桌上。这显然是一句谎言。

时间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比少年时更沉默，也更坚硬。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声孜孜不倦地填充着空隙。苏晚的视线，

最终落在他放在桌面上，那叠显然年代久远的信纸上。她的心，又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某种直觉，像细小的电流，窜过脊背。沈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手指，

轻轻将那些信纸向她所在的方向，推近了一点。“刚才在看这个。”他说，语气平淡，

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苏晚看得更清楚了。那确实是信纸，钢笔字迹，

密密麻麻。纸张不仅泛黄，边缘还有些微的卷曲破损，显示着经常被翻阅的痕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页信纸的下方，有一小块明显的、深色的水渍晕开的痕迹，

将那部分的字迹，模糊成了一团蓝色的、忧伤的雾。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

”她抬起眼，看向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确定。沈述的指尖，

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被水渍晕开的地方。他的指腹温暖，而那块痕迹，

却仿佛带着十几年前那一夜的湿冷。“一封信。”他回答，声音依旧是低哑的，

“很多年前写的。一直没有……寄出去。”很多年前。没有寄出。这几个字，

像几块沉重的石头，投入苏晚的心湖，激起层层叠叠的、混乱的涟漪。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膜里嗡嗡作响。那个夏天，离别的站台，

瓢泼的大雨，还有她身上那件……她最喜欢的、天空蓝色的连衣裙。画面支离破碎，

却又异常清晰地闪过脑海。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目光却无法从那些信纸上移开。

那泛黄的纸张，那模糊的墨迹，尤其是那块刺眼的水渍，

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往事。“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问，“为什么没有寄出去？”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问题太唐突，太逾越了他们此刻这种久别重逢、理应保持距离的关系。那封信的内容，

与她何干呢？或许，根本与她无关。沈述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眼，望向窗外。

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急切的话语，

想要冲破阻隔。咖啡馆内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明明灭灭的光点。许久，

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苏晚脸上。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沉甸甸的东西，

像是释然，又像是更深的遗憾。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那块被水渍晕开的名字上。

苏晚看不清那名字具体是什么，但那模糊的蓝色轮廓，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因为那天，

”沈述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窗外的雨声里，却又清晰地传入苏晚的耳中，

“也下着这么大的雨。”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回忆那场雨的温度和气息。

“你穿着我最喜欢的蓝裙子，”他看着她，眼神穿透了此刻的时空，

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湿漉漉的夏日午后，“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猛地拽回了那个闷热、潮湿、充斥着离别汽笛声的夏天。十八岁的苏晚，

站在熙熙攘攘的站台上，身上那件新买的天空蓝连衣裙，颜色鲜亮得几乎有些刺眼。

她知道沈述喜欢蓝色，说过她穿蓝色好看。所以，在这个注定要分别的日子，

她鬼使神差地穿上了它，像是某种无言的告别，也像是一点隐秘的、卑微的期待。

站台上人声鼎沸，送别的人、远行的人，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她不停地踮起脚张望，

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火车即将开动的广播一遍遍响起，

像催命的符咒，敲打在她越来越焦灼的心上。他说过的，他会来送她。他答应过的。

雨水从灰蒙蒙的天空倾泻而下，敲打着站台的棚顶，发出巨大的、令人心慌的噪音。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和离愁别绪混合的复杂气味。可是，他没有来。

直到列车员催促着最后一批乘客上车，直到她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行李箱，

一步三回头地踏上火车的台阶，那个说好了会来送她的少年，始终没有出现。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闷热难当。她找到自己的靠窗位置坐下，

冰凉的塑料座椅激得她微微一颤。车窗玻璃上，雨水如注，模糊了外面整个世界的轮廓。

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努力地想看清站台，看清那个或许会匆匆赶来的身影，

但眼前只有一片晃动的水光。火车缓缓开动了。站台开始向后移动，越来越快。就在那一刻，

她仿佛在站台尽头、雨幕的最深处，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奔跑而来的影子。很高，很瘦，

像他。可那影子太快就消失了，被更多的雨水和更远的距离吞噬。她猛地闭上眼睛，

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和车窗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终究，

还是没有来。……“你没有来。”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

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质询，

在这温暖的、飘着咖啡香气的咖啡馆里，轻轻地响起。沈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地、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将目光从窗外的大雨收回，重新聚焦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沉郁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