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是被监护仪的声音吵醒的，肚子上伤口很痛，我按响呼叫铃，迫切地想要知道孩子是否健康。

看着护士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孩子出生时脐带绕颈窒息，目前在新生儿加护病房。”

“您还是快点联系家人吧。”

护士的话给我沉重一击。

几十通电话过后，陈泊聿终于接通，他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又怎么了？”

我语速极快说完了女儿的情况，恳求他能来看看。

那边的声音终于染上了一丝慌乱，“位置在哪？我这就过去！”

我以为女儿的病危能唤醒他最后一点良心。

可当我看见沈初桐挽着他手臂一起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我知道是我高估他了。

“嫂子，孩子好好的，怎么会脐带绕颈？是不是你手法不专业，按摩时害了孩子啊？”

“你自己就是专业运动康复师，连做一些产妇按摩都不会吗？”

“泊聿哥为了你的事连闯好几个红灯，嫂子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沈初桐阴阳怪气地贬低我，陈泊聿非但没拦着，反而还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初桐说得对，颂仪，你就算怨我先送初桐去皮肤科，也不能拿咱们女儿的命开玩笑啊。”

两人三言两语就认定是我按摩手法不对，才害女儿病危。

我突然厌烦了这种无休止被忽略的生活，沉默坐在床上不再解释。

陈泊聿见我不语，态度放软了些，“颂仪，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多想，初桐也是好心。”

他抬手掖了掖被子，“我给你定了最好的月子中心，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以为他已经去找过医生了，疑惑道：“是医生说的吗？咱们的女儿没事了？”

他刚要开口，沈初桐挤了过来，她用力坐到我的导尿管上，刺痛使我下意识推开她。

她刚好倒在陈泊聿怀里，娇滴滴道：“嫂子一定还在恨我，泊聿哥，你陪嫂子去月子中心吧，我的比赛可以自己去的。”

“虽然嫂子把我的考斯腾弄脏了，但是没关系的，我输了也不要紧，只要嫂子开心就好。”

陈泊聿显然已经把女儿忘在脑后，他心疼地为沈初桐擦掉眼泪，转头冷眼看我，“别去月子中心了，这钱就当你赔给初桐一套考斯腾，正好锻炼你一下，免得产假在家闲着人都懒了。”

说完，他不顾医生挽留，对女儿的病一点兴趣都没有，搂着沈初桐就走。

我扯出一抹苦笑，对医生说道：“他是我前夫，我女儿的病，您跟我说就可以了。”




2

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这次任凭我如何哀求，陈泊聿就是不愿把我送到急诊。

他贴心给沈初桐举着太阳伞，说道：“颂仪，你身为省队按摩师，这点疼都受不了吗？”

“你应该有点集体意识，初桐是代表全省比赛争光的，你伤了她肩膀，她还怎么上场？”

“你坚强一点，停车场离急诊很近，你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宝宝做个榜样。”

说完，他打横抱起沈初桐，俩人嬉笑着走进医院。

幸好路过的护士看见了我，帮我叫来了担架。

医院天花板在我眼前飞速闪过，我突然想到刚怀孕时，陈泊聿也是那样温柔兴奋地抱着我，恨不得把我含在嘴里护着。

那时我问他，以后肚子大了，我变重了，他抱不动了怎么办。

他眼里充满柔情，“那我就多锻炼，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有力气抱着你。”

短短八个月，自打沈初桐回国，陈泊聿的温柔就不再属于我。

医生拿来知情同意书，最后一次向我确认，“顾颂仪女士，您确定要自己签字，不等您丈夫吗？”

“您现在已经不具备顺产的条件了，必须剖腹产。”

我毫不犹豫签下了同意书，被推进手术室时，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孩子出生后，我一定要和陈泊聿离婚，他不配做我孩子的爸爸。




5

我住院五天，陈泊聿一个电话都没有。

出院前一天晚上，他和沈初桐带着个老太太一起来了。

女人年纪不小，一身脏兮兮的破棉袄，贼眉鼠眼做着自我介绍。

“你就是颂仪吧？我是沈初桐小姐请来的护工，专门照顾你的，你可真有福气。”

陈泊聿把果篮放在我床头，说道：“张婶是初桐老乡，家里生活困难，正好你生孩子没人照顾，我就请她来照顾你几天。”

“张姨有经验，但是她身体不好，你别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做，那怎么说都是初桐请的，你得给初桐点面子。”

我都被气笑了。

这是把人家不要的婆婆请来折磨我来了。

“陈泊聿，你还知道我生孩子没人照顾？要我怎么给她面子，换我这个产妇照顾她坐月子？”

陈泊聿恼羞成怒，“顾颂仪你什么意思？初桐好心给你请保姆，你就这种态度？”

“你吃醋也要有个限度！”

放在从前，我一定会为了家庭稳定忍下这口气，甚至还要去亲自感谢沈初桐给的小恩小惠。

但我已经筋疲力尽，再也不想忍了。

我捏下果篮里的 一颗山楂，笑道：“也难为你去搜罗来一筐我不能吃的水果。”

陈泊聿一愣，随即有些懊恼，“对不起老婆，是我大意了。”

“这样，你先给初桐做个按摩，我这就出去给你买新的，你还想吃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泊聿一脸理所当然，“你是队里的按摩师，给初桐按摩是你的职责。”

“况且我和初桐是朋友，让你给她按个摩不行吗？”

“初桐特意等到你快出院才来的，不就生个孩子，连本职工作都不会做了？”

沈初桐轻轻推了推陈泊聿，娇羞道：“泊聿哥，你态度好点嘛。”

“张婶今天也累了，正好你也给她按一按，让她体验一把省队最好的按摩师的手艺，麻烦嫂子啦。”

我攥紧拳头压制怒火，冷冷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出去！”

我抬眼怒视沈初桐，“听不懂吗？”

沈初桐拉住陈泊聿手腕，泫然欲泣，“泊聿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我只是想让嫂子教教张婶按摩，以后也方便张婶照顾嫂子。”

“我还是走吧。”

陈泊聿见美人落泪，不由分说开始指责我，他脾气上头，扬手把桌上的热水壶砸到我身上。

我下意识抬手遮住头，手臂连同手背瞬间红肿，钻心的疼痛袭来。

“对......对不起颂仪，我不是故意的。”陈泊聿回过神，拉过我的手臂查看伤情，“起水泡了，初桐，今天没办法做按摩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

看他刚开始那么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真的心疼我被烫伤。

弄了半天还是我自作多情。

我抽出手臂，下了逐客令，“别耽误你的宝贝了，赶紧滚！”

陈泊聿后知后觉，神情有些不自然，“老婆，你记得自己叫医生擦药，我改天再来看你和女儿。”

他们刚打开病房门，恰好碰上医生进来。

“你就是孩子爸爸？能联系上你还真难，正好把孩子死亡证明补签一下吧。”

陈泊聿停住脚，眉头紧蹙上前扣住医生肩膀，“什么死亡证明？谁的孩子？”




4

当晚，女儿还是没有留住。

我亲眼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在我面前一点点失去血色。

哭到最后，我已经流不出眼泪，整个人行尸走肉般任由护士推回病房。

许是悲伤过度，我肚子上的伤口再次崩线裂开，缝线时没有打麻药，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回我女儿的命。

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疼痛，流泪到天明。

隔天一早，护士给我送来孩子的死亡证明。

“顾女士，您还要联系孩子爸爸吗？殡仪馆的车两小时后到。”

我谢过护士，机械般的一遍一遍给陈泊聿打电话。

最初几个还能打通，后面再打，他的手机竟关机了。

我的眼泪浸湿了女儿的小衣服，痛哭过后，我拨通了沈初桐的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被接通，女人娇媚的声音响起，“泊聿哥，嫂子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一定找你有急事，你别生嫂子的气了，接一下吧。”

老婆刚生完孩子，女儿生死攸关，他却为了陪初恋把手机关机。

俩人之间的甜蜜互动，衬得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就是个笑话。

陈泊聿接过电话，没有丝毫愧疚，

“有事？”

我怕他没耐心，抓紧道：“女儿出事了，你快点来医院，我......”

他嗤笑一声，“顾颂仪，初桐说的果然没错，你竟然真的能拿女儿的命当你吃醋的砝码。”

“初桐已经去问过医生了，孩子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顿了一秒，声音压低了些，

“我知道这段时间忽略了你和孩子，但初桐刚回国，马上又要比赛，她更需要我，老婆，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我答应你，等初桐比赛结束，我一定好好陪你和孩子，你乖一点，好吗？”

“你不是想读博吗？我同意了，正好趁这段时间空闲，你在家好好复习。”

随着他的话，我的心一点点彻底冷却。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真的不来是吗？你别后悔。”

陈泊聿反问，态度漫不经心，“有什么可后悔的？”

“没事别来打扰初桐训练了。”




在医院待产时，老公陈泊聿逼我出院给他初恋做推拿。

“颂仪，你离预产期还早，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你是队里的按摩师，初桐还等你按摩后比赛呢，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

我忍着宫缩给沈初桐十几个队友按摩，临走时，沈初桐突然拉住我，

“嫂子，我给你买了一瓶祛除妊娠纹的精油，你躺上，我给你擦。”

沈初桐无视我的求饶，强行让人把我绑住后，她突然惊叫，“呀！好恶心！你尿我鞋上了！”

剧烈的疼痛驱使我本能抓住她的手臂。

陈泊聿听见声响过来，我赶紧求他送我去医院。

可沈初桐却衣衫半褪哭诉，“泊聿哥，嫂子刚才按得太用力，把我肩膀都按红了。”

陈泊聿看都没看我一眼，心疼吻上沈初桐肩膀。

“颂仪，你学过医，自己调整一下吧，初桐是运动员，我得带她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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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了老公，我羊水破了，必须马上去医院！”

“你顺路把我带去就好，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衣服凌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尊严被践踏的痛苦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沈初桐依偎在陈泊聿怀里，说道：“别的孕妇羊水破了还能自己洗个澡呢，嫂子，你就算是尿了也不丢人，何必拿生孩子威胁泊聿哥哥呢？”

话落，沈初桐的队友们纷纷放下手里的花滑鞋，看热闹似的围了过来。

陈泊聿最在乎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得不同意让我上车。

为了孩子，我强撑着体力跟着他走到室外停车场。

我刚要拉开车门，沈初桐出言制止，“泊聿哥，这是我送你的车，我不想被别的女人弄脏，你去找个塑料膜铺上可以吗？”

陈泊聿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亲自去找防水布。

他前脚刚走，沈初桐后脚便蹲到我身边，伸手摸上我的肚子，眼神阴狠说道：“听说这样揉肚子，胎儿会脐带绕颈，真的吗？”

我无处可躲，只能拼尽全力护住肚子。

过了许久，陈泊聿终于带着毛毯回来，“委屈桐桐了，我答应你，明天一定把车子洗干净，好不好？”

沈初桐举着手娇嗔，“泊聿哥哥，我刚才好心给嫂子按摩，可是她打我，你看，手都被她拍红了。”

我的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勒住，疼痛使我全身瘫软无力，根本没有精力自证清白。

陈泊聿居高临下看着我，眼里满是冷漠，“别装了，再不上车就自己打车去医院。”

俩人在前排亲亲我我，我在后排连疼都不敢喊。

沈初桐打开空调制冷，穿上陈泊聿的外套，装模做样回头对我说：“嫂子，看你头上热得全是汗，吹吹空调就不热啦！”

陈泊聿腾出手为她整理好衣领，“桐桐真体贴，别光想着她，你别吹感冒了。”

身上粘腻的汗水遇上冷风，我顿时浑身冷颤，试图用身下的毛毯裹住自己。

“让你平时多锻炼，这点冷风都受不了，初桐每天都在冰上训练，环境那么艰苦她都能忍，怎么就你这么矫情？”

陈泊聿嫌恶的声音刺激着我的大脑，泪水如暴雨般落下，此刻我已分不清这眼泪是为何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