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以为我有反抗之心。
一记重棒打在我身上。
我如死狗般匍匐在地，口吐鲜血。
季时安吓了一跳，眼中愧疚被恐惧替代。
又塞了两枚功德币让鬼差赶紧将我带走。
“两位大人别过多为难夫人，更别听信她的疯言疯语，此事与我无关，无关啊！”
我在寒冰地狱被管了一天一夜。
本以为此生无望，鬼差却把我放了出来。
“酒肆掌柜出来作证替你洗刷冤屈，你可以走了。”
“可怜了，这么娇俏的小娘子，遇上个如此薄情寡义的夫君……”
我拖着冻僵的双腿走出寒冰地狱。
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灰，可出来后，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
飞沙漫天的黄泉路被挂满红绸。
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柳凄凄身着人间的凤冠霞帔，端坐在花轿中。
见到我，季时安先是一愣，随后快步向我走来。
“念念你这么快出来了，多亏了我奔走打点，虽然花光所有功德币，可只要你安全无恙都是值得的。”
“只是经此一事，你名节受损，我季时安生前是清流人家，死后也是个体面的鬼。正妻之位，你是配不上了，不如让给凄凄。”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还可以纳你为妾。”
我已经为季时安流尽了一生的泪。
再也哭不出了。
只是麻木的推开了他，朝往生门的方向走去。
季时安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下意识的追了过来。
此时，唢呐声响起。
媒婆不断催促季时安和柳凄凄拜天地。
他犹豫片刻，再一次松开了我的手。
“等着我，念念，带我忙完就来寻你。”
等不到了。
午时已到，往生门开。
我站在门前一跃而下。
往事随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阎王威严的声音从九天之外传来。
“沈念，恭喜你通过所有考验，走过轮回路便能重返人世间。”
轮回路畔光影迷离，我看到了季时安大婚时的画面。
他已经与柳凄凄拜了天地。
洞房花烛。
掀开红盖头，窈窕美人竟慢慢化成一具白骨骷髅。

凄，非要拉着她一同喝酒。
季时安当即大怒，将我推开，抄起桌上的酒壶砸了过去。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他推搡的力气太大，我脚下不稳，额头重重的磕在了桌角上。
剧烈的疼痛让我感到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起身。
就看见季时安死死的护住柳凄凄。
“凄凄，你放心，我决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两拨人扭打在一起，桌椅碗筷碎了一地。
激战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鬼差来了！”
众人四散逃窜。
季时安拉着柳凄凄走得太急，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
随后他察觉到什么，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郎君，我怕……”
柳凄凄的一句话让季时安瞬间回过神来。
他收回目光，护着柳凄凄，头也不回的逃离了现场。
我呆呆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顺着我的脸颊落下。
不知是血还是泪。
过了许久，看不下去的酒店掌柜将我搀扶了起来。
“沈娘子，快别伤心了，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伤还疼不疼，用不用我帮你叫鬼医？”
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掌柜的，弄坏的东西，我会赔的。”
“冤有头债有主，东西不是你弄坏的，用不着你赔，回头我自有法子收拾那群人，你且安心养伤，等到攒够功德早点回到人间去！”
我向掌柜的道了谢，泪眼婆娑的往住的地方走去。
不住的眼泪被风吹碎在奈何桥畔。
沈家先祖已经为我攒下足够的功德。
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3.
回到家后，季时安正为柳凄凄揉脚。
见到我回来，头都没抬。
“真是晦气，你一来我就倒霉，今日的事都怪你！凄凄就是因为你才扭伤了，你快去坐一桌好菜替我们压惊赔罪！”
身为沈家大小姐，我从小锦衣玉食。
可到了地府后，我因心怀有愧，一力承担了所有繁重的家务。
我以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可早日归家。
没想到，他习惯了我的付出。
理所应当的将我当成老妈子使唤。
这一次我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讨他们欢心，无视两人
我在地府做了十年摆渡人，超度了99个亡魂。
还差最后一个，就能开启往生门，与夫君一起重返人间。
可临行前夜，我的夫君却偷走了所有功德币，
为最后一位女鬼，兑换了一颗驻颜丹。
我想去找他问个究竟，却撞见两人颠鸾倒凤。
夫君满脸疼惜的把女鬼抱在怀中，拧眉看我。
“你又何必执着于重返阳间，纵使我纳了鬼妾，你也是我唯一的正妻。”
看着他眼中溢出来的深情，
我忽然觉得，十年努力，一腔痴爱，都没了意义。
我扯下他送我的同心结，丢在了衣衫不整的二人面前。
这个人，这份情，我都不要了。
1.
刚要离开，季时安拉住了我的手。
“你又在闹什么？我不过是纳个妾，何必如此动怒。”
“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我独宠了你这些年，还不满足吗？都是你不好，吓到了凄凄，快向她斟茶道歉。”
在他靠近的瞬间。
浓郁的香粉味混着石楠花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不由得眼眶一红。
这款香粉是我在阳间时常用的。
那时的季时安，常为我扑粉描眉。
可是地府苦寒，人间之物难寻。
为了早日回去，这样名贵的香料我从不舍得买，季时安却随意的送给一个女鬼。
生死与共之情。
青梅竹马之谊。
在他心底，竟比不过一个卖弄风情的柳凄凄。
纵使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
我苦笑一声，“季时安，我们分开吧。”
“你守着你的美娇娘逍遥快活，我回家寻我阿爹阿娘，那九十九枚功德币就当是为我们之间，做了个了断。”
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山水不相逢。
季时安略带嘲弄的看了我一眼。
重新躺回榻上，还故意对着柳凄凄亲了一口。
“沈念，别痴心妄想了，往生门三日后就会消失，你再也回不去了。”
“乖乖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伺候好我，我定会在地府之中护你周全。”
季时安的话让我五雷轰顶。
我愣在原地，一直强忍的泪水中终于在此刻落下。
“你是故意的？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把我困在这里？”
季时安默默地欣赏着
很快传来柳凄凄娇媚的缠绵声。
我把被子蒙过头顶，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为季时安伤心。
最后一次为他落泪。
4.
次日一早，我正式辞去摆渡人的差事。
正准备出门与故友告别，一群鬼差突然冲进来家中。
“昨日醉酒闹事的是谁？你可知你伤的是判官之子，理应被判入寒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还没反应过来，季时安直接将我推了出去。
“是她，你们别看她身量纤细，她是摆渡人，一身的好本事。我乃文人雅客，断不会动手打架。”
身旁的柳凄凄也连连点头。
朝鬼差手中塞了一枚功德币。
“鬼差大人您瞧，她身上还有伤，这就是昨日打架留下的。”
功德币比寻常纸币珍贵的多。
鬼差犹豫了一下，转头把枷锁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季时安，你不能如此对我！我要回家！”
一旦被定罪，我便成了作恶的恶鬼。
除了要面临地府的刑罚，还要被打上烙印。
终身不能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只能永远做一直孤魂野鬼，直到魂飞魄散。
还有两日我就能回家了，我不能被打上烙印！
想到这，我满脸卑微的看向季时安。
“我求求你了季时安，把真相告诉他们，昨日之事与我无关……你不能这么对我……”
“季时安，你说过你会保护我，你说过此生不会负我的！”
哀婉在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地府中。
季时安看着我踌躇不定，眼中写满纠结。
“念念，我……”
“郎君，我们即将大婚，不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我们的婚礼啊。”
柳凄凄扯着季时安的腰带，柔声撒娇。
我看到季时安浑身僵直了一瞬，然后缓步向我走来。
“别怕念念，我在地府关系颇多，我会上下打点，让你早日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出来后你还是我唯一的妻。”
“反正你本来也回不去，我为你而死你替我坐牢，此乃天经地义。”季时安的话宛若恶鬼低语，让我不寒而栗。
我拼命挣扎，像说个清楚。
两个
摆渡伤痕累累。
季时安和他怀中的柳凄凄，却依旧光鲜亮丽。
我忍下心酸，坚定道：“想好了，不改，不悔。”
惊堂木一拍。
阎王应下了我的愿望，又让两位鬼差将我送出殿外。
我抬头看着地府终年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愿望，我本想留给季时安的。
我听孟婆说，季时安这一世命途坎坷，苦难不断。
我心疼他，想在我们重回人间之日向阎王许愿，换他一世平安喜乐，富贵荣华。
如今看来，不必了。
各人的路，各人走，他的苦难，他自己担。
想到这我觉得心里忽然轻松了不少。
地府一年人间一天。
这十年辛苦我一刻都不曾休息过，所幸趁着最后三天，好好在地府转转。
不想走到奈何桥畔，却看到季时安正在和一群鬼友觥筹交错。
柳凄凄低头抚琴，笑得千娇百媚。
两人深情对视，竟在这冰冷的地府中，让我感到了一丝细腻的温情。
我苦笑一声，刚要离开，季时安叫住了我。
“沈念你怎么找到这里了？是来向我低头认错的吗？”
“罢了，我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日后你好好做你的摆渡人，把你挣来的功德全都交给我，我会继续善待于你的。”
来到地府后，季时安自诩文人清高，不愿做这些粗活。
所以摇船摆渡的是我，赚钱养家的是我。
受到委屈后，道歉赔罪的，还是我。
可如今，我实在是不想再忍了。
我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
“以后我不会再替你付酒钱了，季时安，你好自为之。”
这是我第一次当众驳季时安的面子。
他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沈念，你别不识好歹，你还以为自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小姐吗？地府恶鬼众多，你若不依附于我，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学乖！”
季时安重重一拍桌子。
身旁的几位男鬼都嬉笑着看向了我。
“沈夫人何必如此善妒，地府也有地府的好处，你若不信到我怀里我细细的说与你听。”
我浑身恶寒，抬手要打。
季时安却攥住我的手腕。
他刚要开口。
隔壁酒桌的几个恶鬼看中了正在弹琴的柳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