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朗低头，指尖的物理课本页角己经卷起一道细微的波纹。
他一遍遍用拇指抚平，林苡禾在旁边悄悄观察着，没再开玩笑——她发现沈星朗今天除了眉头紧锁，连他的正经脸都添了一层陌生的阴影。
黑板上粉笔划过的声音刺得人心慌，沈星朗的脑海里却满是方程和母亲手机里的微信语音——“你必须拿第一没有退路”。
这些话像数据流碎片，日复一日沉在他心里最深的那一角。
下课铃响起，室内潮水般的嘈杂声涌来，曹自淳丢下练习册，扒拉着沈星朗的肩膀：“老沈，下午食堂加菜，据说有椒盐排骨！
今晚你不会又补课吧？
不如……哥们今晚组个线下竞技？”
沈星朗面色淡淡，抽回肩膀，“今天还有任务，先不去了。”
曹自淳嘴角一咧，装作深受打击，“您老学神写论文，不带我玩，没人假装我是天才了。”
他故意大声嚷嚷，引来人群微笑。
沈星朗嘴角动了动，刚想回复，却被手机的震动打断。
是一条新消息，来自母亲：“物理测验成绩怎么样？
报名竞赛了吗？
晚上我们好好谈谈。”
林苡禾的目光在沈星朗手里的屏幕和他蹙紧的眉间徘徊。
她做过无数次校园演讲，能看透表情中的细节——沈星朗的沉默不是冷淡而是担忧，像星星要陨落前的苍白。
她假装不经意问：“物理题不会的话，有几道我昨晚刷过。
要不要一起看看？”
沈星朗摇头，“不用。
我可以。”
声音低哑得接近陌生。
林苡禾没再追问，悄悄将一支彩色笔从自己的笔袋里塞到沈星朗桌角。
他没看，只是假装不经意地挪开了，神情像一道玻璃窗后面反射的光影——清冷而茫然。
午间的校园操场，阳光浓烈，空气中漂浮着粉色桂花的香气。
沈星朗独自坐在理科兴趣小组活动室，身边只有物理题目和他刷不完的竞赛资料。
天花板上的白色射灯比阳光更冷。
他埋头做题，却每做一题，脑海中就浮现母亲的叮嘱。
笔迹越来越重，首到一张演算纸被戳出了薄痕。
门口传来细细的敲门声。
林苡禾站在门框外：“你吃了饭没？
活动室里挺闷的。”
沈星朗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题目。
林苡禾坐到他对面，打开自己的作文本，温柔地开口：“我写了一篇散文，老师说文笔还不错，今天有点开心。
你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沈星朗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但还是咬着牙，微微点了点头。
“我最近刷题刷得很多，下周物理竞赛会参加。”
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那份不确定。
林苡禾托着腮，道：“星朗，你喜欢的天文社最近有个观星活动，晚上学校天台开放。”
沈星朗没吱声，抓着桌角的手指收紧。
林苡禾又补上一句：“你肯定会喜欢的。
今晚一起去吧？
我们早上才认识，但你说想看星星的时候，我想陪你一起去。”
一瞬间，沈星朗仿佛有点动摇，他的眼神在林苡禾身上停留了几秒，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窗外的云影变换，沈星朗埋头做题时，脑海中不断闪现母亲的催促声。
他试着将焦虑压下，却发现每一次失败都像在风暴里多添一道刺痛。
下午自习课，沈星朗的手机静音，却每隔半小时就点亮。
他本能地看向屏幕，又迅速收回视线，生怕同学们多怀疑一句。
他用力记笔记，试图让自己与数学题的冷意融为一体。
可一道三角函数的变化，让他愣神许久。
旁边的黄子枫默默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画着书页上的浅蓝色线条。
教室最后一排，曹自淳正试图用纸团击中宋晴雯的风琴包——却被老师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收手。
沈星朗的世界却像是被枷锁桎梏，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兴趣做研究和搞竞赛。
自习课后，林苡禾拉住沈星朗，她手心发烫，声音轻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校门口桂花很香。”
沈星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她走出了厚重的教学楼。
学校门前的桂花树下，淡黄的花瓣掉落在路面上。
林苡禾笑吟吟地说：“小时候有次考砸了，妈妈带我在树下放风，一天能闻到十种香气。
我那时候想问题都特别极端，总觉得考一次不好就是世界末日。
其实，人生不止一场考试。”
沈星朗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桂花香把刚才的压抑冲刷得淡了些。
他忽然问：“你说，如果我不是第一，还能有未来吗？”
林苡禾思索片刻，拍拍他的肩膀：“也许吧。
星星那么多，天上不会只剩下最亮的那颗。
但最亮的那颗如果太累，也可以休息一会儿。”
沈星朗嘴角勾起一抹短暂的笑意，随即又收敛。
他望着天边黯淡的云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最近，刷题都没意思了。”
林苡禾递来安慰，她把一块桂花糕塞到他掌心：“补点糖，今天就别做题了。”
沈星朗犹豫着接过桂花糕，低头咬了一口，味道甜而温软。
这一刻，他好像脱离了竞赛和家长电话的重力，落进了与同龄人的简单交流中。
傍晚，沈星朗独自回到家，母亲早己守在饭桌旁。
饭菜香气里透着压迫感，母亲端起手机对着他：“你物理测验怎么错了两道？
明晚还得去补习班，你都十七了，要懂得抓住时间。”
沈星朗不置可否，抬眼望向窗外渐暗的天空，低声说：“晚自习后还有活动，我想去天台。”
母亲拧紧了眉头，厉声道：“这有什么用？
你不是说要考清华吗？
别玩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沈星朗握紧筷子，忍住反驳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再多争辩，只会把桌上的饭菜弄凉。
母亲的话语像是面前横亘的高墙，他只能把所有星光藏在心底。
夜色降临，沈星朗终于拿起天文社的通知书，出了家门。
他的背影在家属区的灯影下拉得很长。
校门口的人群渐少，只有林苡禾远远站在灯下，等着他。
她挥了挥手，“今晚的星星很暗，但我们还是能看见。”
沈星朗点头，跟她一起向学校天台走去。
楼顶的夜风很凉，天幕黯淡，但角落里的两个人，彼此依偎着，望向夜空。
那一刻，沈星朗忽然觉得，哪怕星光微暗，天总不会彻底塌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但这微微的暖意，悄悄赶走了所有焦虑。
林苡禾回头看他，轻声说：“以后，有什么难受的事，可以告诉别人试试。”
沈星朗点了点头，目光里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平静。
天台之上，星光与城市灯火交织成一道微弱的希望。
青春的风暴悄然推进，远处传来新一拨社团活动的吉他声，沈星朗第一次主动向林苡禾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句简单的话，在夜风中飘荡，像是初次升起的清晨微光，为他安置下最柔软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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