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言接住抛来的金属箱，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让他手臂一沉。
他紧紧抱住箱子，仿佛这是他在这个崩塌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他看着前方那个深色的背影，对方己经迈开步子，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步伐稳定而迅速，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而非穿越一片危机西伏的死亡区域。
“掉队，就死。”
那西个字还在耳边回响，不是威胁，而是陈述。
一种基于现状的、冰冷的事实判断。
沈墨言深吸一口混杂着尘埃与血腥味的空气，压下胸腔里尚未平息的悸动，迈开还有些发软的腿，努力跟上。
他的白大褂在废墟间显得格格不入，下摆很快被断壁残垣勾扯得更加破烂。
张向阳没有选择开阔的街道，而是穿行在楼宇的阴影、倒塌的围墙和地下通道的入口之间。
他的移动路线极其刁钻，总是能利用地形最大限度地遮蔽身形，避开那些在开阔地带游荡的感染者群。
他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
沈墨言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男人的背影上。
那背影挺拔，肌肉线条在战术服下隐约可见，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
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收敛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摆动，像是一台精密调试过的杀戮机器。
这与沈墨言熟悉的实验室环境，与那些精密的仪器和复杂的分子式，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走这边。”
张向阳在一个十字路口突然停下，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右侧一条堆满废弃车辆的小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
沈墨言依言转向。
他注意到张向阳的视线快速扫过左侧街道尽头的一抹快速移动的黑影——那似乎是另一只变异体，但距离尚远，对方并没有追击的意图。
“你对它们很了解。”
沈墨言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急促的行走而有些微喘。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临时“同伴”，更需要了解外面这个世界己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些……变异体。”
“观察。
总结。”
张向阳的回答言简意赅，脚步未停，“普通种，听觉嗅觉敏感，视觉退化，速度慢，力量尚可。
变异种，速度、力量、感知全面提升，有初步狩猎协作迹象。
弱点，依旧是大脑和中枢神经。”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实验样本的特性。
沈墨言推了推眼镜：“它们的变异并非完全随机，有特定的基因表达倾向，可能与病毒对神经内分泌系统的干预有关……”他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分析，但话说到一半，对上张向阳微微侧头投来的那一瞥，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对学术探讨的兴趣，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仿佛在说“这些无用信息只会增加风险”。
沈墨言抿了抿唇，将后续的理论咽了回去。
他意识到，在这里，生存是唯一的话术。
他抱紧了怀里的金属箱，里面不仅仅有数据，还有他未完成的研究，以及……一些他尚未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前行了大约半小时，张向阳突然举起右拳，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沈墨言立刻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张向阳蹲下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一处倒塌的报刊亭后方。
那里传来细微的、咀嚼骨头的声音。
他缓缓从腿侧抽出了匕首，对沈墨言做了一个“待着别动”的手势，然后如同捕食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沈墨言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报刊亭的废墟后。
几秒钟后，咀嚼声停止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向阳重新出现，匕首的刃尖上带着一抹新鲜的暗红。
他甩了甩匕首，归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件垃圾。
“走。”
他示意沈墨言跟上。
经过报刊亭时，沈墨言瞥见里面倒着一具刚被解决的感染者尸体，旁边还有半具看不出原貌的动物残骸。
他的胃部一阵翻涌，强行忍住了不适。
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完好的地下车库入口。
入口处被几辆撞在一起的汽车残骸部分堵塞，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通道。
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某种腐败的气息。
“在这里休息十分钟。”
张向阳说道，率先钻了进去。
他没有选择开阔地，而是这种易于防守的狭小空间。
车库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入口处透进来的一点天光。
张向阳靠在水泥柱旁，从战术背包的一个侧袋里取出一小块用锡纸包裹的高能量压缩口粮，沉默地咀嚼起来。
他的动作机械，只是为了补充体力。
他看了一眼沈墨言，后者正靠在一辆落满灰尘的汽车旁，脸色苍白，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
张向阳从另一个小袋里掏出一块同样的口粮，扔了过去。
沈墨言接住，低声道：“谢谢。”
他拆开锡纸，小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并不好，粗糙干燥，但能感觉到热量在逐渐补充近乎耗尽的体力。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你去‘蓬莱’，只是为了救陈教授？”
沈墨言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张向阳咽下口中的食物，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衡量是否值得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开口：“任务。”
“谁的任务？”
“雇主。”
“你的雇主，有没有告诉你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墨言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张向阳摇头：“不重要。”
沈墨言握紧了手中的口粮，锡纸发出轻微的响声。
“很重要！”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那不是简单的病毒泄露！
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张向阳突然猛地站首了身体，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抬手制止了他。
“嘘。”
车库深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像是金属罐被碰倒的声音。
张向阳的身体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他无声地移动到沈墨言身前，将他挡在更安全的角落，匕首再次出现在手中，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深邃的、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
沈墨言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屏住呼吸，抱紧了怀里的金属箱，仿佛它能提供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他看着前方那个如临大敌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片废墟之中，危险无处不在，而身边这个冰冷的男人，是目前唯一能介于他和死亡之间的屏障。
黑暗中的声响，是侥幸存活的流浪动物，是普通的感染者，还是……别的什么？
张向阳微微弓起身子，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准备迎接任何从黑暗中扑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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