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堂主坐在议事厅的梨花木椅上,左手按着腰间的虎头刀鞘,右手指节轻轻叩着桌面。
他约莫三十五岁年纪,左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却丝毫不减其威严。
墨色长袍上用银线绣着暗纹,领口别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翎子,一看便知是个实权人物。
"启禀副堂主,山下传来消息,堂主的车队在青石隘遇袭了。
"堂下跪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声音发颤。
副堂主眼皮都没抬,指尖仍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伤亡如何?
""随行的十二名护卫...尽数殉难,堂主他..."汉子喉头滚动,"下落不明。
"议事厅内顿时一片死寂,烛火在窗棂缝隙钻进来的穿堂风里摇曳,将副堂主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忽然轻笑一声,那道刀疤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知道了。
传令下去,封锁山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
"汉子一愣:"那...不派人搜救堂主吗?
"副堂主终于抬眼,眸子里淬着冰:"搜?
往哪里搜?
青石隘两侧都是悬崖,你是想让弟兄们去给野狼送点心?
"他缓缓起身,腰间的虎头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堂里的人心,至于堂主..."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或许过几日,他自会回来。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副堂主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山下被夜色笼罩的官道。
寒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露出腕上一串暗紫色的佛珠——那是堂主去年生辰时,他亲手送上的礼物。
巷尾茶摊,他总坐在最里头那张竹椅上。
褪色的青布衫,袖口磨出毛边,手里永远捏着只粗陶杯。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听茶老板喊过一声"老石"。
此刻他正低头吹着杯里的浮沫,市集的喧嚣像层纱,隔着三尺远就散了。
突然街面一阵骚动,个孩童踩着竹马疯跑,撞翻了货郎的糖糕担。
青瓷碗碎了一地,滚热的糖浆溅向旁边穿绸缎的公子哥。
众人惊呼的瞬间,老石动了。
没人看清他怎么起身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串飞起的糖糕便稳稳落回新摆的竹盘里。
糖浆一滴没洒,连排列的次序都和先前分毫不差。
穿绸衫的公子刚要发作,见此情景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货郎磕头道谢时,老石己经坐回原位,粗陶杯还冒着热气,茶沫子纹丝未动。
阳光斜斜扫过他眼角的皱纹,倒像是笑了。
他盯着书桌上的玻璃杯,忽然发现水面是倾斜的。
不是错觉,杯壁上的茶渍明明与桌面保持着垂首,可那层水膜却固执地朝右侧隆起,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搡。
他伸手将杯子转了半圈,水面跟着缓缓流动,最终仍在同一个方向形成微小的斜坡。
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杯口,折射出细碎的银斑。
他数到第七片光斑时,桌角的座钟突然发出齿轮错位的轻响——本该指向十一点的分针,不知何时倒退回了九点刻度,而秒针还在逆时针旋转,发出“嗒滴,嗒滴”的怪声。
他捏了捏眉心,以为是连日熬夜产生的幻视。
但当他把耳朵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确实听见了不同于往日的走时声,像有只小虫在钟摆里逆向爬行。
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开始模糊,《存在与时间》的“在”字慢慢晕开,墨色沿着笔画边缘渗出细如发丝的蛛网纹。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稿纸簌簌翻动。
他看见自己下午写的句子正在变形:“意识是流动的河”里的“流动”二字,偏旁部首像挣脱了束缚的蝌蚪,在纸面上游走成一串问号。
最后一片月光从杯口滑落时,他突然想起今晨出门时,小区里所有的银杏叶都是背面朝上的,金绿色的绒面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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