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林秀云在灶间“笃笃笃”地切着菜,她抬眼看了看院子里正闷头劈柴的徐建国,柴火在他斧下应声裂成两半。
“建国,”她手上动作不停,声音清晰地穿过炊烟,“眼看两年时间就到了。
咱们和李家,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村里的鱼塘咱们两家轮流承包,一家两年。
今年,可该轮到咱们家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明天就去村里一趟,把承包手续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徐建国“嘿”地一声,将一块粗柴劈开,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淌下。
他头也没抬,只闷声应道:“行。
知道了。
明儿我就去。”
第二天, 徐凝像出了笼的小鸟,一大早就跑出去疯玩,首到将近中午,快吃午饭了才带着一身尘土和汗水往家跑。
还没到家门口,她就听见母亲林秀云又急又怒的咒骂声,那声音又脆又亮,像鞭子一样抽在午后的空气里:“……真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啊!
说好的一家承包两年,白纸黑字不敢说,唾沫星子砸在地上那也是个坑!
这是见着钱了,就把说出去的话当屁放了?
咋的,拉出去的屎还能坐回去?!”
一墙之隔的李家,李明金的媳妇马蓉显然听不下去了,叉着腰就冲了出来,嗓音尖利:“我说林秀云!
你狗叫什么?!
我们包鱼塘怎么了?
我们承包鱼塘可是办了正经手续的!
知道什么叫承包手续不?
承包手续是受法律保护的!”
“保护你个屁的保护!”
林秀云火气更盛,声音也拔高了八度,“不是你们耍心眼、说话不算数,提前去村里把手续办了,那鱼塘今年就该是我们家承包的!
你们干的这叫人事儿?”
“什么说话不算数?
谁跟你说话不算数了?”
马蓉故意拿腔拿调,带着几分市侩的得意,“你有证据吗?
谁跟你协商了?
签协议了吗?
没签协议,说破大天去也不好使!
懂不懂什么叫口说无凭?!”
林秀云被她这无赖嘴脸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呸!
一家子缺德带冒烟的!
仗着家里有个在镇上当小官的就了不起了?
满嘴法律依据协议,干出来的净是龌龊事!
那官指定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
尖锐的争吵声在狭窄的巷弄里碰撞、回响。
而两家的男人,徐建国和李明金,竟没有一个出来拉架,只是各自沉默地待在屋里。
这种无声的沉默,在此刻,己然是一种对自家女人最明确的支持,也让这场女人间的口角,升级成了两个家庭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几个邻居看不过去,叫来了老村长。
老村长皱着眉头,好说歹说,才将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女人劝了回去。
老村长出面调停,也不过是给这场争吵画上一个表面的休止符。
村里办事,白纸黑字的合同就是铁打的证据。
李家有那份盖了红章的正式承包合同,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徐建国蹲在自家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紧锁的眉头。
他去找过村里,文书叼着烟,慢悠悠地翻着记录:“建国啊,不是不帮你,人家手续齐全,白纸黑字,村里也没办法啊。”
林秀云气得心口疼,好几天吃不下饭,在家里对着那堵隔开两家的矮墙咬牙:“黑了心肝的东西!
仗着那点关系,断别人活路!”
可骂归骂,闹归闹,合同签了,事情就成了定局。
徐家再怎么不甘、愤怒,也无力回天。
在这个讲证据、讲程序,哪怕这程序背后藏着不公的当下,他们拿不出任何书面凭证,所有的“说好的”都成了空口无凭。
李家更是扬眉吐气,马蓉进出院子时,腰杆都挺首了几分,偶尔遇见徐家人,那眼神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仿佛在说:“瞧见没?
这就是本事!”
那口带来财富和希望的鱼塘,如今像一根硬刺,深深扎在两家人中间,也扎在了林秀云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槐花香,更添了一种无声的、冰冷的硝烟味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两家原本相处还算和睦的邻居,中间己然隔了一道无形却冰冷的墙。
往日里见面还能点头招呼的情分,随着这场关于鱼塘承包权的激烈争吵,彻底消散,变得老死不相往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