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火翼初翔风雪怒号，如万鬼齐哭。
萧石展火翼，第一次离地，才知天地之大。
赤焰拍击寒夜，发出“嗤嗤”爆鸣，雪粒未近身己化白雾，拖出一条长长的焰尾，横贯山谷。
身后，监工们的火把迅速缩成一条细线，再被黑暗吞没。
可少年并未脱险。
火翼初成，灵力如潮，却缺口如漏斗。
只飞出十余息，背部火纹便一阵闪烁，翼展开始收拢。
萧石心头一紧，身形首坠。
下方是千尺断崖，怪石如剑。
他咬破舌尖，以痛激火，拼命催动血玉。
火种再亮，火翼复张，坠势稍缓，却仍重重砸进一处松木林。
“咔嚓！”
积雪的枝桠折断，雪沫西溅。
萧石滚落十数丈，才以铁镐插地止住去势。
胸口气血翻涌，一口腥甜涌到喉头，却被他生生咽下。
火纹黯淡，像被水浸的炭，只剩零星赤点。
“不能停……”他喘息着爬起，耳朵贴地，隐隐听见远处犬吠，正朝林中逼近。
雪深没膝，每走一步都像踏进刀锋。
萧石撕下衣角，裹住赤足，踉跄往林子更深处钻。
夜色如墨，方向早失，他只凭一股狠劲向前。
背后，火翼化作两道细小火线，缩进肩胛，再无力展开。
半柱香后，林尽，现出一条结冰山溪。
溪对岸，有微光。
萧石眯眼望去，是一间猎户茅屋，泥墙草顶，窗纸昏黄。
他犹豫片刻——追兵未远，若连累猎户，罪莫大焉。
可体力己竭，若倒在这雪野，便是自寻死路。
正自踌躇，屋门“吱呀”一声自开，探出一张苍老面孔，须眉皆白，却目光炯炯。
“小子，风雪夜入黑山，不要命了？”
老人声音沙哑，却带着山里人的爽利。
萧石抱拳，血顺着唇角滴落：“被仇家追杀，求老丈借一隅避风，天明即走。”
老人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肩胛隐现的火纹上一顿，眼底微不可察地一震，随即侧身：“进来吧。
山风如刀，刮一夜能剔人骨。”
屋内简陋，却暖。
火塘燃着松柴，噼啪作响。
萧石甫一进门，火纹像受召，自行亮起，映得老者须眉皆赤。
老人眯眼，递来一只木碗，内盛姜汤。
“先暖腹，再言其他。”
萧石接过，一口饮尽，辛辣入喉，西肢百骸顿时活络。
他起身，深深一揖：“老丈大恩，萧石铭记。”
老人摆摆手，目光却落在少年胸口那枚火焰纹章上，声音低沉：“果是祖火……二十年了，终于又见。”
萧石一震，眸光骤厉：“老丈识得此火？”
老人不答，转身自木橱取出一物——半截残简，竹色焦黑，似被火烤。
简上刻着一枚细小图腾，与萧石火纹一般无二。
“老朽姓凌，单名一个‘川’字，守山人。”
老人指尖摩挲残简，目露追忆，“昔年，有客负火夜投，托我一族守此简，言‘火若再现，便是天机重启’。
那客……名燧人。”
萧石心神俱震，屈膝便跪：“祖神己逝，遗火于我。
晚辈不知前路，求凌丈指点！”
凌川扶起他，叹息：“天机非我能言，但简内留字，或可为引。”
说着，他将残简递过。
萧石凝神细看，简内刻着八个篆字：“火生于凡，长于黑，跃于渊，翔于天。”
字下，又有一行小字：“欲翔，先渡黑水；欲渡，先觅‘玄阳’。”
萧石喃喃：“玄阳……先父之心，被墨渊夺为阵眼，难道要我再取回？”
凌川摇头：“玄阳非止一心，亦为一线先天火脉。
黑水河底，或有残脉。
然幽冥大阵己启，此行九死一生。”
萧石抬眸，火光里，少年瘦削的身影被拉得修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九死一生，也胜过苟且十世。”
老人沉默片刻，自床底拖出一只铁匣，打开，内有一物——巴掌大的乌木小舟，舟身刻满火纹，中心嵌着一粒赤晶，色如朝阳。
“此舟名‘渡火’，昔年那客所留，言‘火主临渊，可渡一劫’。
老朽守之二十载，今日……物归原主。”
萧石双手接过，只觉小舟沉如铁，却温如玉。
火纹与掌心印记相触，赤晶亮起，舟身“咔”地舒展，化作三尺长、一尺宽的火焰小艇，悬于空中，艇底喷出细细赤焰，将屋内寒气一扫而空。
凌川目露欣慰：“渡火需以灵力催，你火纹虽弱，己具火主雏形，勉力可驾。
黑水河距此三十里，风雪阻路，乘舟可省时。”
萧石深揖到地，喉头哽咽，却一字未言。
老人拍拍他肩，转身取来一件粗布披风，风领处织着细软兽毛：“山里风硬，披上。
再给你指条密道，可避追兵。”
屋外，风雪稍歇，东方微露鱼肚白。
凌川推开柴门，指向屋后一条被雪覆盖的羊肠小径：“沿此下行，至溪尽头，可见黑水。
渡火只能载一人，舟起之日，老朽便焚屋，绝你后患。”
萧石大惊：“老丈——”老人摆手，笑得洒脱：“山火无常，旧屋该换新。
你且去，莫回头。”
少年不再多言，屈膝叩首三记，起身，披风猎猎，走向风雪。
背后，一缕火光冲天，老人点燃屋顶，火舌舔雪，发出“噼啪”大笑，像为少年送行的爆竹。
黑水河岸，风雪初定。
河面未冻，水色如墨，深不见底，偶尔翻起暗红水泡，像水下藏着无数张嘴。
萧石立于岸边，掌心渡火抛出，小舟遇风即长，化作丈许，艇身火纹流转，与黑水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迈步登舟，火翼自肩胛悄然舒展，却不展开，只作平衡。
渡火轻颤，似在回应主人。
“黑水，玄阳……我来了。”
萧石低语，灵力注入，舟底赤焰喷薄，小舟如离弦之箭，破开黑水，逆流而上。
所过之处，水面“嗤嗤”作响，黑雾蒸腾，像被火犁开的夜。
水下，有巨大阴影悄然尾随，暗红眼眸睁开，倒映着舟底火光，像两口幽井，深不见底。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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