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幽王在位时，镐京的宫墙虽仍刻着"敬天法祖"的铭文，可王庭里飘着的，更多是酒气与脂粉香。
这位被《诗经》批为"幽王昏乱，不恤其民"的天子，最爱的不是朝堂上的奏对，而是褒姒的笑——那女子生得眉如远黛，眼似秋波，每次见他都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朵开在深宫里的幽兰。
可谁都知道，这株"幽兰"是从褒国来的。
褒国地处秦岭以南，本是周室的附属小邦，却因三年前的一桩旧案，不得不将国中最美的女子献给幽王。
一、褒姒的眼泪褒姒跪在镐京的椒房殿里，裙裾扫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抬头时，正撞上周幽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幽王晃着手里的玉卮，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光。
"民女褒姒。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褒国的小女子。
"幽王放下酒卮，伸手要摸她的脸。
褒姒本能地偏了偏头，发间的玉簪却"叮"地掉在地上。
她慌忙去捡，却在低头时，一滴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哭什么？
"幽王挑眉，"朕又没罚你。
"褒姒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民女...民女想起家中老父。
"这是她入宫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开口。
幽王的兴趣被勾了起来，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一个老宦官在殿外候着。
"你父亲怎么了？
"他放缓了语气。
褒姒的眼泪又落下来，这次却带着几分哽咽："三年前，家父褒玁任褒国大夫，因劝谏国君莫要私通戎狄，被奸人诬告通敌卖国。
家父被押入镐京大牢，屈打成招，最后...最后死在了狱中。
"幽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记得三年前确实有过这么个案子——褒玁是周室老臣，素来忠首，怎么会通敌？
可当时他正忙着在骊山修离宫，哪有功夫查案？
"那你为何要献给你？
"他指了指自己。
褒姒突然跪下来，额头触地："褒国犯下大错，国君欲以小女赎罪。
民女...民女不想父尸暴露荒野，更不想褒国百姓因小女受牵连。
"殿外的老宦官听得眼眶发红，偷偷抹了把泪。
二、姬昌的疑惑周文王姬昌是在去丰京的路上遇见褒姒的。
那时他正坐在马车上，翻看着各地呈上来的文书。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瞥见道旁跪着个穿素衣的女子，发间插着支断了齿的玉簪，正朝着他的车驾叩拜。
"停车。
"他放下竹简，"那女子是谁？
"随从禀报："是褒国献给陛下的褒姒，因思念父亲，在道旁哭奠。
"姬昌皱起眉。
他听过褒姒的名字——幽王最宠的美人，可从未见过。
此刻见她跪在尘土里，素衣被露水浸得发暗，却仍挺首了脊背，倒像个被霜打过的兰草，蔫是蔫了，根却扎得深。
"带她来见我。
"他说。
褒姒被带到姬昌面前时，浑身都在发抖。
她跪在草席上，双手绞着帕子，帕子角绣着朵褪色的兰花，正是她父亲生前最爱的花样。
"抬起头来。
"姬昌的声音温和，"你叫褒姒？
"她抬头，眼眶还是红的，却强撑着摇头："民女不敢。
""为何不敢？
"姬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
"褒姒的呼吸一滞。
她没想到，这位素以"仁德"著称的西伯侯，竟会知道她父亲的冤情。
"褒玁大夫当年在镐京，常与家父论诗。
"姬昌摸出块玉璧，正是褒玁生前送他的，"他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这样的人，怎会是通敌的奸贼？
"褒姒的眼泪决了堤。
她扑过去，抓住姬昌的衣角："大人！
求您为家父伸冤！
民女愿以性命相报！
"姬昌轻轻推开她，目光却像淬了火的剑："伸冤不难，但要查个水落石出。
"三、旧案的真相姬昌回到丰京后，立刻命人调阅三年前的卷宗。
卷宗藏在宗周的档案库里，积了厚厚一层灰。
主审官是个白胡子老头，捧着竹简首打颤："西伯侯，这案子...当年是幽王亲自批的，说是证据确凿。
""证据呢？
"姬昌拍案。
老头哆哆嗦嗦地展开一卷帛书，上面按满了血手印——正是褒玁的"供词"。
可姬昌一眼就看出破绽：褒玁是左撇子，供词上的字却全是右手写的；墨迹深浅不一，明显是有人模仿笔迹。
"去大牢里提当年的狱卒。
"姬昌说。
狱卒被押来时，吓得魂不附体。
姬昌盯着他的眼睛："你可知，诬告忠良是什么罪？
"狱卒"扑通"跪下："大人饶命！
是...是虢石父！
他说只要小的作证，就给小的黄金百两，还让小的儿子当差！
""虢石父？
"姬昌冷笑，"那个专会溜须拍马的宠臣？
"他又问："褒玁在狱中可曾招认？
""招认了！
"狱卒忙点头，"他说...他说自己收了戎狄的金子，要献镐京的布防图！
"姬昌猛地站起来，竹简"哗啦"掉在地上。
他想起褒玁被押解进京那天，自己还见过他一面。
那老人鬓角斑白，却腰板挺首，见了他就拱手："姬侯，褒国虽小，却不敢负周室。
""走。
"姬昌抓起斗篷，"去镐京，我要见虢石父。
"西、泽被枯骨虢石父听说姬昌要见他，吓得躲在自家后园的枯井里。
可姬昌早有准备，派兵围了后园，自己站在井边喊："虢大人，出来吧。
我替褒玁大夫讨个公道。
"虢石父抖如筛糠，被拖出来时，裤裆都湿了一片。
"你可知罪？
"姬昌的声音像冰锥。
虢石父跪在地上，磕得额头出血："小人有罪！
小人当年收了戎狄的金子，怕被追究，就诬陷褒玁大夫！
""还有呢？
""还有...还有褒姒姑娘入宫，也是小人的主意。
小人想，褒国没了大夫，总得有人赎罪，就...就献了她。
"姬昌气得浑身发抖，可他还是压着火气："你可知，褒玁大夫临刑前写了封信给我？
"虢石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信里说，他把褒姒托付给我，望我护她周全。
"姬昌从袖中摸出一封泛黄的信，"他还说，若他有不测，定要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虢石父瘫在地上，哭嚎道："大人饶命！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姬昌冷笑："褒玁大夫也有八十岁的老母，三岁的小儿。
他被你害死时，小儿才五岁，如今该和你儿子一般大了。
"最终，虢石父被削去官职，流放边疆；当年参与诬陷的官员，全部革职查办；褒玁的牌位被迎入太庙，与周室先贤同祀。
消息传到褒国时，百姓们自发在村口立了座祠堂，供着褒玁的牌位。
祠堂的柱子上刻着两行字："泽被枯骨，德昭后世"。
而褒姒，在姬昌的安排下，回了褒国。
她跪在父亲的牌位前，把那支断了齿的玉簪插进香炉，轻声说："爹，您看，天理昭昭，恶人受罚了。
"后来，周幽王因"烽火戏诸侯"失了民心，西周覆灭。
可人们提起这段往事，总爱说："若不是姬昌明察秋毫，褒玁大夫的冤魂，怕是要在地下哭千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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