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邪之蛹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颠簸中浮沉。
路发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穿越冰冷与炽热交替的虚空。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其间又夹杂着无数细碎、扭曲、无法辨明的低语，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诵读某种邪恶的经文。
偶尔，他会短暂地恢复一丝清明。
透过黑袍人法力形成的黑烟屏障，他看到的是一片模糊而飞速后退的景象。
葱郁的乌山早己不见踪影，下方是连绵不绝的、笼罩在灰暗雾气中的荒凉山脉。
空气中的灵气变得稀薄而驳杂，带着一股硫磺和腐朽的味道。
这就是部落外的世界吗？
如此……令人窒息。
每一次清醒都极为短暂，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黑暗，将他再次拖入意识的深渊。
在那些混沌的梦境碎片里，乌山部的火光、族人的惨状、以及赖菊消失时的强光，反复交织闪现，折磨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股包裹着他的力量猛地一顿，随即骤然消散。
噗通！
路发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和撞击的疼痛让他几乎散架的身体发出一声闷哼，但也驱散了不少昏沉。
他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彻底沉入了冰谷。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腹空间，看不到天空，只有头顶上方倒垂着无数狰狞的暗红色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
空间内光线昏暗，主要来源是墙壁上镶嵌的一些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石头，以及中央一个不断翻滚着墨绿色气泡的庞大水池。
水池散发出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药味，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尸体腐败的腥臭。
而最让路发头皮发麻的，是这空间里的人。
数量众多，看起来都和他年纪相仿，大多是少年，也有少许少女。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或蜷缩在角落，或像行尸走肉般缓慢移动。
许多人身上都有着诡异的脓疮、颜色不正常的斑块，或是身体某个部位发生了不自然的扭曲膨胀，显得异常可怖。
这里，就是所谓的“人蛹”之地？
“又来了个新的。”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路发循声望去，只见带走他的那个黑袍人（或许不是同一个，因为他们穿着几乎一样）正站在不远处，对着一个身材干瘦、眼窝深陷、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说话。
那老袍胸前绣着一个与黑袍人相似的诡异图腾，但颜色是灰白色。
灰袍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扫了路发一眼，那眼神不像在看人，更像是在打量一块矿石或者一株药草。
“根骨下劣，气血虚浮，蛮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灰袍老者的声音如同刀刮骨头，“这种货色，丢进‘化妖池’里，怕是连一天都撑不过，纯粹是浪费药材。”
黑袍人发出沙哑的笑声：“蝇腿也是肉。
最近各部落搜刮得厉害，合格的‘料’越来越少了。
这小子虽然废，但昏迷时体内似乎有一丝异种气息波动，有点古怪，权当是个添头吧。
若能撑过三天，就算他造化；撑不过，化了也是肥料。”
说完，黑袍人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山腹的某个通道入口。
灰袍老者不再看路发，只是对旁边两个面色呆滞、但身材颇为粗壮的少年挥了挥手。
那两人立刻走上前来，一言不发，粗暴地架起几乎无法自己站立的路发，拖着他向那翻滚着墨绿色气泡的池子走去。
“你……你们要干什么？！”
路发惊恐地挣扎，但虚弱的身体和对方远超他的力量让他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没有人回答他。
周围的那些少年少女们，依旧眼神空洞，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仿佛早己司空见惯。
靠近池边，那股药味和腐臭混合的气味几乎让路发窒息。
池水浓稠如浆，墨绿色气泡炸开时，会溅起几滴黏液，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
“进去吧。”
灰袍老者淡漠地说了一声。
架着路发的两个少年毫不犹豫，同时发力，将路发扔向了那恐怖的化妖池！
“不——！”
路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噗通一声坠入了粘稠、冰凉的池水中。
预想中肌肤被腐蚀的痛苦并未立刻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冰冷刺骨、又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气流，如同无数根钢针，疯狂地从他全身的毛孔向体内钻去！
这些气流蕴含着狂暴杂乱的能量，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撕裂，血液几乎要冻结。
更可怕的是，这些能量中还夹杂着一种混乱、暴虐的意志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变成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啊——！”
路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在粘稠的池水中拼命扑腾，想要爬上岸，但那池水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他，将他一次次拉回深处。
皮肤开始传来灼烧感，视线变得模糊，意识再次开始沉沦。
就在这时——嗡！
他心口下方，那股曾经短暂苏醒过的暗紫色气流，再次动了！
这一次，它不再是轻微的悸动，而是如同被入侵者激怒的君王，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冰冷死寂，骤然扩散开来！
那些侵入路发体内、狂暴的墨绿色能量，在遇到这缕微弱的暗紫色气流时，竟像是遇到了天敌，变得畏缩不前，甚至开始被其强行吞噬、转化！
虽然这个过程依旧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但路发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要将他撑爆、将他意识撕碎的混乱能量，似乎……被勉强控制住了？
他依旧在池水中沉浮，痛苦不堪，但至少，没有像灰袍老者预言的那样，在一天内被“化”掉。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楚，透过翻涌的池水，看向岸边。
灰袍老者原本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盯着在池中挣扎却并未立刻消亡的路发，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咦？
竟然能撑住？
看来黑煞说的没错，这小子……是有点古怪。”
路发听不清老者的话，但他看懂了那眼神中的意味——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发现实验材料出现了预期外反应的、纯粹的探究欲。
活下去……赖菊的声音再次于脑海浮现，但此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
原来，“活下去”，意味着要在这化妖池中，变成供人观察的“人蛹”，意味着要依靠体内这来历不明的、诡异的力量……路发闭上眼，不再徒劳地扑腾，而是开始凭借本能，尝试引导那缕暗紫色的气流，去对抗、去适应这化妖池的侵蚀。
变魔之路，始于这污秽的池底。
而他首先要“变”的，是让自己在这绝境中，活下来。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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