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铺成的寒夜,吴初尘缩在树根旁,指尖紧扣着那枚裂纹斑斑的玉符。
风拂过额前杂乱的发丝,他强忍困意,耳畔始终回响着血色夜晚的凄厉呼号。
脚下湿气渐盛,仇恨却如野火般吞噬着他的心。
深夜的林地分不清方向,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悬崖。
吴初尘屏息凝听,忽然捕捉到树丛间传来细微脚步声。
他心头一震,霎时翻身于树后,身形如狸般敏捷。
他攥紧玉符,静观其变,目光如猎鹰般警惕扫视。
一袭青灰道袍的身影缓步而至。
月光掠过那人宽大的袖口,映出一张端庄却略带疲惫的中年面容。
他眉心微蹙,眸中闪烁着洞察世事的深邃光芒。
吴初尘咬紧牙关,一动不动,浑身肌肉绷紧,像弓弦上的箭。
“出来吧,小友。”
那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林里猛兽都要沉不住了。”
吴初尘心头一跳,刀锋般的戒备在对方淡然的语气下悄然松动。
他试探着迈步从树后走出,双眸如冰,身子依旧绷得笔首:“你是谁?
为何在此?”
道袍人瞧了他一眼,目光温和:“贫道灵玥子,清岳宗执事。
刚才与你错身,见你神情狼狈,便转回来看看。”
清岳宗。
吴初尘听闻过这三字,是西域赫赫有名的正道宗门,弟子如云,威望极隆。
他神色警惕,攥着玉符不肯放松:“我与清岳宗并无瓜葛,长辈何故关心?”
灵玥子抬手,掌心泛起淡淡银芒,将身前的夜雾驱散:“天地有常,孽缘无常。
你身负重伤,气脉逆乱,不救你恐怕明日就丧命于此林。”
吴初尘自知身体己临崩溃边缘。
昨夜家门血战,奔逃山林,气脉凌乱疲惫至极。
他压下情绪,道:“我无需宗门施恩。”
灵玥子笑了笑,眼神不带任何逼迫:“并非施恩,只是不忍少年湮灭于此。
你若愿意随我入宗,好歹有安身之所。”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仿佛都多了一分沉重。
吴初尘望着手中裂玉,迟疑许久,最终暗暗咬牙,不再逞强。
再多的仇恨,也须有命来复。
他点了点头,声音干涩:“烦请长辈带路。”
灵玥子目光柔和如水。
他挥袖,身前凭空生出一轮淡青灵光,宛如清流环绕,遮蔽了寒夜风霜,也阻隔了林中余孽窥视。
二人一路无言,穿林度壑。
灵玥子偶尔回头,神色淡淡,吴初尘则默默咬牙跟随,将每一道路径牢牢记于心。
清风悄至,远山依稀。
林尽处,一道石阶蜿蜒而上,没入云雾深处。
阶前悬挂着古朴石碑:“清岳宗”三字苍劲有力,碑身盈满灵气波动。
吴初尘站在阶下,心头怦然,往日只在传说中听闻的宗门世界,眼前就此展开。
灵玥子驻足于碑前,淡声道:“少年,你既己入门,日后还需自持本心。
宗门非避难所,更非温床。”
吴初尘抬眸,仇恨与警醒交织:“宗门安身,家仇难忘。
长辈——我只求一日得偿心愿。”
灵玥子不置可否,只轻轻点头:“你会有机缘的。”
石阶斜上,夜色如潮。
吴初尘刚迈步,便见几个身着淡青衣裳的少年弟子自阶上疾行而下。
他们端着剑匣,轻声议论,目光中带着审慎与陌生。
一人眼尖,见到吴初尘那身沾血布衣,略微皱眉。
“新入的弟子?
气息混乱得很。”
有人低声道。
灵玥子迈步侧身,淡然指点:“今日是外门试选,你们去吧。
这少年先安置在后山静室,待气息平复。”
弟子们闻言不再言语,朝石阶疾步上行。
吴初尘目光一凛,想着宗门之内必多深入戒律规矩,自己初来乍到需步步小心。
灵玥子引他穿过廊道,沿阶而上。
清岳宗气势宏伟,楼宇错落,灵泉溪涧萦绕间,一片静谧祥和。
吴初尘心头暗忖,在这灵域世界宗门林立,自己不过一介孤子,要如何安身自处?
背后传来少年弟子争执的低语,却没有谁对他再露恶意。
静室小院内,灵玥子留下一粒丹药,吩咐他好生修养,随后转身离去。
院门关闭,夜色弥漫,屋内只余吴初尘一人。
他不安地坐下,将玉符紧贴胸口。
窗外风声微响,屋内青灯摇曳。
那份孤绝与茫然,却在异地的安稳间逐渐淡去,仿佛命运终于暂且将他拉回了同光照耀之地,哪怕这光芒仍旧遥远淡薄。
他抬眸望向院外。
清岳宗的一道道灵光在风中游曳,远处的弟子背影渐远。
吴初尘静默良久,于心头低低发誓。
仇未雪,身未安,只得在这山门之内暂驻脚步。
而窗棂下,一抹影子悄然掠过,似有异样气息环绕在院外的竹林深处。
他未动声色,只将身后的青衣紧了紧。
夜色下的清岳宗,山门之内,是机会,亦是深重的考验。
他在异乡之地的步伐,终于迈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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