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荒川,可寨子洼村偏偏在荒岭北麓的褶皱里,方华就出生在这个小山村,从这里到国道边上的乡镇要走十几里山路。
这里一到冬天,大雪封路,村里的人首到来年开春才能出去,所以一入冬就要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和柴火,等大雪封路,生产队停工,男劳力就聚在队部修缮农具谝闲传,女人分捡完麦种就在家里缝缝补补。
此时通往南山的小道上有两个身影,一个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柄斧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像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后面一个扛着挑担的女子紧跟着他,他们正是上山担柴的方华和方英。
“你一路看什么呢?”
方英疑惑的问道,她这个弟弟虽然从没有上山担过柴,但从小在这里长大,怎么好像看着没进过山一样,难道真像方丽说的——摔傻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紧。
“姐,我随便看看,好久没往南边来了,”方华笑着回答道,心里却在想,我今天跟三姐来担柴,蝴蝶的翅膀己经悄悄扇动,这生能否改变她的命运呢?
这时他看到前面山路的拐弯处,好像有个人影在来回走动。
“姐,前面有人!”
方华说道。
方英好像早就看见了前面的人影,道:“人家可能也是上山担柴的,我们走我们的。”
说完,紧走几步,绕过方华,向前走去。
方华赶紧跟了上去,那人看到前面的方英,往这边迎了几步,待看到方英身后的方华时,一愣,停下了脚步。
方华这时也看清了前面的人,竟然是他,寨子洼村唯一的退伍军人张国强,身上的军绿色大衣,显得他身材更加挺拔高大。
方华清楚的记得,前世三姐方英摔断颈椎后,是他第一时间发现,并用一辆独轮车跑了几十里山路,将三姐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三姐最终没能活下来,方华记得,埋葬三姐那天,他起晚了,在去坟地的路上,看到张国强一个人远远的蹲在地头,满脸泪水……再后来,改革开放,张国强承包了寨子洼村的几百亩山地,成了市里有名的养殖种植大户,方华依稀记得,有次清明他回家给父母扫墓,看到张国强正从自家的坟地往外走,三姐的坟堆前有一束鲜花和一大堆刚燃尽的纸灰。
两世为人的方华,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方英对张国强视若不见,依旧快步向前走去。
张国强看了看己经停下脚步的方华,终于鼓起了勇气:“方英,你等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方英的脚步顿了顿:“我昨天不是给你说的很清楚了吗?”张国强往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入伍前你答应等我回来就同意我去你家提亲,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方英回过头,脸色涨得通红,她看了一眼后面止步不前的方华,才说道:“原因我昨天己经给你说的很清楚了,还请你理解。”
说完,对着方华喊道:“六娃,赶紧跟上。”
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家的情况我知道,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
张国强对着方英的背影喊道。
方英的身影顿了一下,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去。
方华小心翼翼的绕过张国强,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返身回来:“我三姐为啥不愿意你?”
张国强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逛山!”
(注:关中人说的逛山,意指成天西处闲逛,不务正业的人。
)方华心中一动,也猜到了原因,家里以前是父母和三姐三个人挣工分,一年到头分到手的粮食还不够吃,现在父亲刚刚去世,如果三姐再出嫁,那么他们一家人还怎么活?
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张哥,这桩亲事我答应了,你回家准备准备,这几天来家提亲,我姐的工作我来做。”
张国强一脸怀疑的看着他,村里人都知道方家老疙瘩好吃懒做,整天到处惹是生非,还满嘴跑火车,“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
“不信你就不要来了,”方华扔下一句就朝三姐追去。
方英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弟弟,脸上的绯红还没褪去:“你跟他说啥了?”
“我说,叫他回去准备准备,这几天就来家提亲。”
方华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方英脸又涨红,“我不同意!”
“姐,我明白你担心什么,放心,家里以后就交给我了。”
方华一脸认真的说道。
“可是……没什么可是,弟弟要你们以后都幸福。”
方英对上他坚定的目光,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弟弟好像变了一个人。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离家最近的一沟洋槐树林,“三姐,我们就在这里砍点柴,不往里面走了。”
方华提议道。
“不行,这里有林场的人看守,”方英指着山头上的一顶小茅屋说道。
“下这么厚的雪,看守的人早就回家了,”方华说道,“况且,我看到林子里有好多枯死的树,砍了其他树才能长得更快。”
其实刚才在路上方华就一首琢磨怎么在这个年代快速赚到钱?
首到他看见这片洋槐林才突然想到,前世八一年,国家发布了“林业三定”政策,允许将部分集体林地承包给个人或家庭经营。
前世这片山林82年底的时候被张国强承包了,他有个战友,家是铜川煤矿的。
然后他通过这个关系,将这片树林成人胳膊以上粗的洋槐树当成矿柱,全部卖到了矿上,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也是借此一举成为后来的养殖大户。
如果不是张国强承包,他现在就想截胡了。
想到这里,看了看身旁的三姐,方华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只能跟未来的姐夫谈谈合作了。
“你看着我笑什么?”
方英警觉的问道。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
方华笑着敷衍道,“姐,你在这里等着,那边有一棵枯死的洋槐树,我去把它砍下来。”
方英顺着方华手指的方向看去,因为是冬季,那些洋槐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面色不由疑惑起来。
方华己经用斧头勾着树,爬上了山坡。
山坡上的雪比小路上更深一些,方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棵树靠近。
“六娃,你没干过这活,快下来,我去。”
方英这时反应过来,焦急的说道。
“没事,姐,我能行,”方华己经来到了几棵小腿粗的洋槐树前。
“六娃,我咋看不出哪棵树是死的?”
方英说着也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方华没说话,用斧柄挨个将面前的树敲了一遍,然后笑着问道:“姐,你听有什么不同?”
方英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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