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王允松了口,貂蝉的日子就添了新活计——每天除了收拾书房,还得跟着府里的陈先生学本事。
这陈先生原是太学的博士,因看不惯董卓专权,才来司徒府当幕僚,肚子里装着满脑子的朝堂门道,就是说话有点啰嗦,讲起各州郡势力,能从早上辰时讲到晌午。
“你看这舆图,”陈先生用手指着铺在桌上的粗布地图,唾沫星子差点溅到貂蝉手背上,“冀州牧袁绍,家底子厚,祖上西世三公,可这人优柔寡断,跟村里那拿不定主意的老员外似的,让他出兵讨董,他能磨磨蹭蹭半个月;再看兖州曹操,这人倒有胆量,前些日子还想行刺董卓,可惜没成,现在正招兵买马呢,就是势力还太弱,跟刚冒芽的小苗似的,经不住大风。”
貂蝉手里攥着根炭条,在旁边的草纸上画着圈——她记不住那么多官名,就用不同的圈代表势力,大圈是董卓,小圈是袁绍、曹操,还在吕布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戟,提醒自己这是董卓手下最能打的。
陈先生见她画得认真,倒也不嫌弃:“你这么记也行,关键是要分清谁跟谁一伙,谁跟谁不对付,朝堂上的事,跟村里的邻里纠纷一个理,只不过换了身衣裳,动的是兵马罢了。”
学朝堂规则时更有意思,陈先生教她分辨官员的品级——“看腰带,金带是三公九卿,银带是刺史太守,铜带就是一般官员,跟村里看谁穿绸缎谁穿粗布一个样”;教她应对官员的话术——“不该问的别多嘴,该接话时别冷场,就像你在浣衣局应对张嬷嬷似的,顺着话头来,准没错”。
貂蝉学得快,没过半个月,就能把各州郡的势力说个大概,连董卓麾下李傕、郭汜、张济这些将领的职责都能分清,陈先生首夸她“比那些读了三年书的酸秀才还灵光”。
这天,王允让人传话,说三日后要在府中设宴,款待朝廷官员,让貂蝉跟着书房管事一起筹备。
貂蝉一听,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场面。
筹备的头一天,她跟着管事去库房领餐具,刚把青瓷碗摆好,就见负责宴席的刘侍女走过来,故意把几个碗挪了位置:“红昌妹妹,这座位得按官员品级摆,你把刺史的碗放太守位上,要是让大人看见,可有你好受的。”
貂蝉心里清楚,刘侍女是嫉妒她近来受重视,故意找茬。
她没争辩,只是笑着说:“多谢刘姐姐提醒,我刚记混了,这就改。”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是她提前画好的座位图,谁坐主位,谁坐次位,连每个位置该摆什么餐具都标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前一晚熬夜画的,就怕出岔子。
刘侍女见她早有准备,撇了撇嘴,没再找茬。
宴席当天,司徒府张灯结彩,门口车水马龙,官员们穿着各色官服,三三两两地往里走,嘴里说着客套话,眼神却互相打量,跟村里办喜事时街坊邻居的模样差不太多,就是多了几分客气的疏离。
貂蝉跟在管事身后,端着果盘穿梭在席间,耳朵却没闲着——听张大人说“董卓近来又要加税”,听李大人抱怨“麾下兵马被董卓调走大半”,这些话她都默默记在心里,偶尔还能帮着递句话,比如给不爱吃甜的王大人换盘咸点心,给咳嗽的赵大人端杯温茶,倒让几位官员对她有了印象,夸她“这小丫头心思细”。
快到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是卫兵的通报:“董太师到——吕将军到——”貂蝉赶紧退到廊下,好奇地往门口看。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头走在前面,穿紫袍,戴金冠,脸上满是肥肉,走路时肚子一颠一颠的,正是董卓。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银甲,腰里挂着柄方天画戟,脸膛白净,眉眼神气,就是脸色有点沉。
这就是吕布?
貂蝉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听陈先生说,吕布是董卓的义子,却因封地的事跟董卓闹过矛盾,今日一见,倒要好好看看。
董卓一进院,就大笑着拍王允的肩膀:“王司徒,你这府里的酒,可得管够!”
王允赶紧应着:“太师放心,上好的女儿红,早就温好了。”
吕布跟在后面,没说话,只是眼神扫过席间,看到董卓被众人围着恭维,嘴角微微撇了一下,像是有点不服气,又赶紧低下头,掩去了神色——那模样,像极了村里倔强的后生,被长辈抢了风头,心里不痛快又不敢说。
宴席上,董卓喝得兴起,让吕布给众人敬酒。
吕布端着酒壶,挨个给官员倒酒,走到曹操(这会儿曹操还没反出洛阳)面前时,曹操笑着说:“吕将军骁勇善战,上次击败黄巾军,真是威风!”
吕布刚要开口,董卓却在旁边插了话:“奉先不过是匹夫之勇,哪比得上孟德你有谋略!”
吕布的脸一下子红了,端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却还是低头说了句:“父亲说得是。”
貂蝉在廊下看着,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吕布看董卓的眼神,一会儿是敬畏,一会儿是不满,像团揉在一起的麻线,乱得很。
她还注意到,席间有几位官员跟吕布使眼色,吕布却假装没看见,想来是怕董卓察觉。
宴席散后,王允把貂蝉叫到书房,问她:“今日宴上,你看出什么了?”
貂蝉想了想,把自己观察到的都说了:“回大人,董太师对吕将军看似亲近,实则不怎么看重;吕将军对董太师,有敬畏,却也有不满。
还有张大人、李大人,看董太师的眼神不对劲,像是有心事;曹操大人跟吕将军说话时,董太师故意打断,像是怕他们走得太近。”
王允听完,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灯:“好丫头!
你看得比府里的谋士还透彻!”
他摸着下巴,心里的念头更清晰了——要除董卓,吕布是关键,而貂蝉,就是能撬动这关键的人。
他对貂蝉说:“以后这样的场面,你多参与,多看看,多想想,对你没坏处。”
貂蝉点点头,心里那棵叫“责任”的小苗,又长高了些。
她知道,王允对她的期待,不止是个机灵的杂役,而是能帮他做大事的人。
夜色渐深,书房的灯还亮着,貂蝉走在回耳房的路上,想着宴上吕布的神色,想着董卓的傲慢,心里琢磨着:要是能让吕布跟董卓反目,是不是就能帮大人解决大麻烦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又赶紧摇摇头——自己不过是个府里的丫头,哪能想这么大的事?
可转念一想,大人既然看重她,她就该多想想,哪怕只是帮上一点小忙也好。
廊下的灯笼晃着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条通往未知的路,既看不清尽头,却又透着点让人期待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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