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城市上空。
子时的钟声刚过，老旧的居民楼早己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像困乏的眼。
欧阳尘羽站在老槐树下，指尖的木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白天的喧嚣被夜色滤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树叶的腥气，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啼叫，更显寂静。
他特意换了身深色衣服，身形隐在树影里，像一株沉默生长的植物。
手里捏着从厨房偷拿的小刀，并非为了防备什么，而是给自己留一道底线——如果这一切只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至少能体面地退场。
“倒是比我预想的早了一刻钟。”
青衫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欧阳尘羽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小刀己经握紧在掌心。
月光下，老人正负手站在不远处，衣袂被夜风吹得轻轻摆动，眼神清亮如星。
“看来，你比表面上更渴望改变。”
青衫人注意到他手中的刀，却没在意，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欧阳尘羽松开握刀的手，刀刃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冷光，他将刀别回腰间：“我只是不喜欢被动。”
“很好。”
青衫人颔首，“修仙一途，本就是与天争，与命搏，被动者，死得最快。”
他抬手往旁边一指，“随我来。”
欧阳尘羽跟上他的脚步，才发现老人并非往小区外走，而是绕到了老槐树后方。
那里原本是片堆放杂物的空地，此刻却凭空出现了一道半开的木门，门后是浓稠的黑暗，仿佛能吞噬光线。
“这是……”欧阳尘羽皱眉，他住在这里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扇门。
“是‘界’。”
青衫人解释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凡人与修士，本就活在不同的界里。
你看到的门，是我为你劈开的缝隙。
跨过去，就再也不是凡人了。”
欧阳尘羽盯着那道黑暗的门缝，仿佛能看到门后潜藏的无数可能。
他想起王警官油腻的笑，想起表哥怨毒的眼神，想起那些包裹着恶意的“善意”。
做凡人的滋味，他早就受够了。
他没有再问，抬脚便要迈过去。
“等等。”
青衫人拉住他，“我得先告诉你几件事。
第一，我姓玄，你可以叫我玄先生。
第二，入我门下，需守三条规矩：不滥杀无辜，不欺师灭祖，不忘本心。
第三……”玄先生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修仙之路，逆天而行，需斩断尘缘。
你在凡界的一切，从跨进门开始，都要暂且放下。
若有朝一日你能修成正果，自可回来了结，但在此之前，不可因私念动摇道心。”
斩断尘缘？
欧阳尘羽的脑海里闪过母亲模糊的面容，闪过苏晴泛红的脸颊，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些伪善者冷漠的嘴脸。
所谓的“尘缘”，于他而言，更多的是枷锁和伤痛。
“我明白。”
他语气坚定。
玄先生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犹豫，却只看到了决绝。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推开门：“进去吧。
里面有间石室，你先在那里待着，什么时候能感觉到‘气’的存在，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我。”
欧阳尘羽走进门的瞬间，身后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合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黑暗瞬间将他吞噬，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他没有慌乱，反而静下心来，摸索着往前走。
脚下是坚硬的石质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和木牌相似的温润气息，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走了约莫十几步，指尖触到了冰冷的石壁，看来确实是间石室。
他靠着石壁坐下，闭上眼睛。
玄先生说要感觉到“气”，可“气”是什么？
是空气？
还是某种更玄妙的东西？
他想起以前在物理课上学过的分子运动，想起生物课上的能量转换，试图用科学的逻辑去解析，却发现那些知识在此刻毫无用处。
石室里静得可怕，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能靠心跳来计算流逝的秒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时，指尖的木牌忽然微微发烫。
那股暖流再次顺着指尖蔓延，比白天时强烈了数倍，像一条细小的溪流，缓缓淌过西肢百骸。
他心中一动，连忙集中精神去感受那股暖流。
它很微弱，却真实存在，在体内游走时，所过之处，疲惫和烦躁都消散了不少。
这就是“气”？
他试着用意念去引导那股暖流，可它像个顽皮的孩子，刚想往左边走，它却拐向了右边，刚想让它快些，它却慢悠悠地打着转。
欧阳尘羽没有气馁，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迅速分析着暖流的轨迹和规律，一点点调整着自己的意念。
他想起自己解过的最难的数学题，那些复杂的公式和逻辑，需要绝对的专注和耐心。
此刻，引导这股“气”，似乎比解任何题目都更具挑战，也更……令人着迷。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第一缕微光从石壁的缝隙中透进来时，欧阳尘羽终于能勉强控制那股暖流，让它顺着手臂的经脉，缓慢地流转一周。
他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兴奋。
那种掌控自身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仿佛自己不再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而是握住了撬动世界的杠杆。
石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玄先生站在门口，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看来，你没让我失望。”
老人脸上带着笑意，“能在十二个时辰内感应到‘气’，并初步引导，你的天赋，确实罕见。”
欧阳尘羽站起身，只觉得浑身轻快，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看向玄先生，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多谢先生指引。”
“这只是开始。”
玄先生转身往外走，“跟我来，我教你引气入体的法门。
记住，修仙之路，如逆水行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欧阳尘羽跟在他身后，走出石室，才发现所谓的“界”，其实是依附在老槐树根系上的一处小空间。
外面依旧是熟悉的小区，晨练的老人己经开始活动筋骨，卖早点的摊贩推着车子走过，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无力地握紧拳头，也曾在深夜里冰凉颤抖。
但现在，它们正握着一种全新的可能。
路过社区公告栏时，他瞥见上面贴着一张照片——是昨天公益活动的合影。
王警官站在中间，笑得一脸灿烂，他的表哥站在旁边，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而他自己，被挤在角落，面无表情，像个格格不入的影子。
欧阳尘羽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漠然移开。
很快，这些人，这些事，都将成为他漫长仙途上，被遗忘在凡界的尘埃。
只是他没看到，玄先生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眼神复杂，指尖轻轻捻动着什么，仿佛在布下一道无人察觉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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