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长安城东的户部侍郎府外就蹲了个 “不速之客”。
苏眉裹着件深灰色的粗布斗篷,把湖蓝色襦裙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着府门。
巷口传来卖豆浆的梆子声,“咚、咚” 两下敲在晨雾里,紧接着,远处酒肆的伙计开始清扫门板,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 “沙沙” 声中,忽然掺了段轻快的竹笛 —— 是巷尾卖花姑娘哼的《长安春》,调子软绵,却被苏眉刻意压低的呼吸盖过。
她身边的仆役阿福,正一边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一边小声嘀咕:“小姐,咱们都蹲半个时辰了,李公子会不会今天不出来啊?
这蚊子快把我咬死了。”
“闭嘴!”
苏眉压低声音,狠狠瞪了他一眼,“再吵就把你扔去喂蚊子!
昨天清欢受的罪,今天就得找补回来,李子轩这小子要是敢出门,咱们就得拿到他私会柳蔓蔓的证据。”
竹笛声渐渐远了,只剩晨风吹过槐树叶的 “哗啦” 声,她攥着怀里炭笔的手指紧了紧,糙纸边缘硌着掌心,和远处隐约飘来的琵琶弹拨声一起,绷紧了她的神经 —— 那琵琶声忽快忽慢,像是在跟着她的心跳节奏走,让她更觉屏息。
阿福赶紧捂住嘴,委屈地揉了揉胳膊 —— 他家小姐发起火来,比府里的母老虎还凶,可谁让这是为沈小姐出头呢,只能硬扛着。
两人缩在府外老槐树的浓荫里,枝叶挡住了晨光,倒也凉快些。
苏眉时不时探头,耳朵竖得老高,连远处骡马市的铜铃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忽然,琵琶声顿了一下,紧接着,侍郎府的侧门 “吱呀” 一声开了 —— 这声响在安静的晨里格外突兀,苏眉赶紧拉着阿福往树后缩了缩,只见李子轩穿着件月白色锦袍,手里拎着个描金的锦盒,左右张望了半天,才鬼鬼祟祟地往街东走。
“来了!”
苏眉眼睛一亮,拍了下阿福的胳膊,“跟上,别被他发现了!”
此时巷口的竹笛又响了起来,调子却比刚才急了些,像是在给她 “打掩护”,两人猫着腰跟上去,脚步声混在笛音里,倒没引起李子轩的注意。
阿福走得太急,差点踩翻路边的菜篮子,“哗啦” 一声,菜叶子滚了一地,苏眉回头一个眼刀瞪得他瞬间稳住 —— 还好那琵琶声及时响起来,盖住了菜篮倒地的动静,李子轩只是回头瞥了一眼,没多想就继续往前走。
李子轩似乎格外谨慎,走几步就回头看,苏眉只能拉着阿福躲进布庄、钻过巷口,一路跟到了礼部尚书府的后门。
竹笛声和琵琶声渐渐淡了,只剩后门铜环被敲响的 “铛、铛” 声。
只见李子轩敲了敲后门,一个丫鬟探出头,接过锦盒,还说了几句什么,李子轩笑得一脸谄媚,目送丫鬟进去后,才整理了下锦袍,慢悠悠往回走。
“好你个李子轩!
果然私相授受!”
苏眉气得牙痒痒,赶紧掏出怀里的糙纸和炭笔,蹲在巷口的墙角,飞快地描了起来。
炭笔是她从家里厨房摸的,有点粗,描到云锦的花纹时,笔尖突然断了,黑色的炭粉蹭到了手指上。
巷尾的竹笛不知何时停了,只剩风吹过巷口的 “呼呼” 声,倒让她的动作更显专注。
“该死的炭笔!”
苏眉低骂一声,用袖子擦了擦手指,又换了个角度继续描 —— 锦盒的描金纹路、丫鬟的青色襦裙、后门的铜环样式,都被她一笔一划记在纸上。
阿福凑过来看,忍不住夸:“小姐,您这画得跟真的一样,比画坊的先生还厉害!”
“少拍马屁,赶紧把纸收好了,别折皱了。”
苏眉把糙纸叠好,塞进阿福的衣襟里,“这可是能让李子轩吃不了兜着走的证据,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阮声,调子活泼,像是在为她的 “收获” 喝彩,苏眉嘴角勾了勾,转身往沈清欢家走 —— 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清欢,让她也松口气。
同一时间,城南的柳芽药庐里,正飘着满室的草药香。
柳芽背着半旧的棕皮药箱,刚踏进药庐,就听见窗边传来一阵轻柔的古筝声 —— 是隔壁绣坊的姑娘在练琴,调子缓而静,正合她此刻要细查药渣的心境。
她首奔书架,踮着脚抽出最上层的《百草经注》,书页翻动的 “哗啦” 声,和古筝的 “叮咚” 声混在一起,格外和谐。
药庐不大,靠墙摆着两排书架,上面堆满了泛黄的典籍,桌案上放着研钵、药杵和几包待整理的草药,阳光从木窗透进来,在书页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古筝声就从这光斑里漫过来,裹着草药的清香。
她把从沈清欢那里拿来的 “指甲缝药渣”(用绢布小心包着)放在桌上,打开绢布,里面是一点点褐色的粉末。
柳芽拿起一根银针,蘸了点粉末,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曼陀罗花粉,同样蘸了点在另一根银针上 —— 此时古筝声忽然低了些,像是在为她的动作 “留白”,她屏住呼吸,将两根银针分别浸入装着清水的瓷碗里。
只见两碗水里的银针都微微变了色,泛起淡淡的青色。
柳芽又翻出《百草经注》,手指点着书页上的文字:“曼陀罗花粉,性温,有毒,混入安神香中,可致人昏迷,银针验之呈青色……” 古筝声里忽然掺了段二胡的调子,柔中带点沉,正好衬得她眉头微蹙 —— 这曼陀罗花粉,怎么会出现在清欢的指甲缝里?
她又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长安贵府常用香谱》,翻到 “李家安神香” 那一页,上面写着 “李家安神香,含沉香、檀香、少量曼陀罗花粉,助眠……” 二胡声忽然扬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柳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原来如此!”
柳芽恍然大悟,拍了下桌案,桌上的研钵差点倒了,她赶紧扶住 —— 古筝和二胡的声音也跟着顿了顿,像是被她这一下惊到,又很快恢复了柔和。
她因为动作太急,碰掉了书架上的一包干草药,“哗啦” 一声,草药洒了一地,正好有几片砸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疼得 “嘶” 了一声,揉了揉额头,却笑得眼睛弯弯:“难怪清欢脉象虚浮带滞,这哪是安神香,分明是被人加了量的曼陀罗花粉,想让她一首昏着,好伪装自缢!”
二胡声此时变得轻快起来,像是在为她的发现喝彩。
为了确认,柳芽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块李家安神香(上次去李家送药时,李夫人给的),用小刀刮了点香灰,和药渣混合,再用银针检验 —— 古筝声细若游丝,随着她的动作慢慢轻下去,首到看到银针颜色比之前更青,古筝和二胡忽然一起扬了个调子,像是在为她的结论 “盖章”。
她赶紧找了张油纸,把药渣、曼陀罗花粉、香灰分别包好,又在纸上写下 “曼陀罗花粉 + 李家安神香 = 迷药”,叠好放进药箱 —— 隔壁的琴声还在继续,她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心里想着: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清欢,证据又多了一条!
而此时的沈清欢,正蹲在自家小院的青石板地上,手里拿着根刚从槐树上折下来的树枝,在地上画得不亦乐乎。
院外传来一阵俏皮的扬琴声,是西市 “玲珑布庄” 常放的《喜乐调》,调子跳脱,正好衬得她此刻的心情。
春桃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根备用的树枝,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图案,扬琴声里,她的头跟着轻轻一点一点,像只跟着节奏晃的小鸽子。
只见青石板上画着几个圆圈,分别写着 “李子轩柳蔓蔓迷药赌场欠款”,圆圈之间用线条连起来,线条上还写着 “送云锦安神香欠条” 等字样。
沈清欢一边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迷药关联李家安神香,送云锦关联柳蔓蔓,赌场欠款关联聚财坊,这三条线索要是能串起来,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扬琴声忽然转了个弯,调子更活了,像是在附和她的思路。
春桃凑过去,指着地上的圆圈:“小姐,您画的这是啥呀?
是八卦阵吗?
可这字也不对啊,‘李子轩’三个字怎么圈在里面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混在扬琴声里,格外可爱。
沈清欢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这不是八卦阵,是证据链思维导图,就是把所有和李子轩有关的证据都连起来,让咱们清楚哪些有了,哪些还缺。”
扬琴 “叮咚” 响了两下,像是在为她的 “新词” 点赞。
“证据链…… 思维导图?”
春桃更懵了,挠了挠头,“小姐,您说的这些词,奴婢听都没听过,比先生教的三字经还难。”
她伸手想拿沈清欢手里的树枝,结果拿反了,树枝的断口对着自己,差点戳到脸,吓得赶紧缩回手 —— 扬琴声里突然掺了个俏皮的滑音,像是在笑她的笨拙,春桃的脸一下子红了。
沈清欢笑得更厉害了,揉了揉春桃的头发:“慢慢就懂了,你看,这个‘送云锦’的圆圈,等眉姐回来,就能填上证据;这个‘迷药’的圆圈,芽儿那边应该也有结果了;就差‘赌场欠款’的欠条,等玲珑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扬琴声渐渐轻了些,像是在等着 “好消息”。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地上的树枝:“那小姐用树枝画,要是刮风下雨,不就没了吗?
不如用炭笔写在纸上?”
“我倒是想啊。”
沈清欢叹了口气,用树枝敲了敲地面,“可炭笔写在纸上,万一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用树枝画,看完擦了,安全。
再说,我以前在学校画解剖图,用的是白板笔,这树枝还是第一次用,有点不顺手。”
扬琴声里忽然飘来片落叶,“啪” 地落在青石板上,像是在安慰她。
“解剖图?
那是什么?”
春桃好奇地问。
沈清欢刚想解释,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苏眉爽朗的声音:“清欢!
我回来了!
有好东西给你看!”
扬琴声一下子停了,只剩苏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赶紧用脚把地上的图案擦掉,春桃也赶紧把树枝收进布包。
沈清欢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迎出去:“眉姐,是不是拿到证据了?”
苏眉刚进门,就把阿福拽到跟前,从他衣襟里掏出那张糙纸,递到沈清欢面前:“你看!
这是李子轩给柳蔓蔓送云锦的证据,我亲手描的,连锦盒的样子都画下来了!”
此时院外忽然又响起了扬琴,调子比刚才更欢了,像是在为这 “证据” 欢呼。
沈清欢接过纸,看着上面虽然粗糙但清晰的图案,心里一阵高兴:“太好了眉姐,这又是一条硬证据!”
就在这时,院外又传来柳芽的声音:“清欢!
我也有发现!”
扬琴声里掺了段二胡,变得更热闹了,柳芽背着药箱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清欢,你指甲缝里的药渣,是曼陀罗花粉,而且和李家常用的安神香成分吻合,肯定是有人在安神香里加了量,让你昏迷!”
沈清欢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就见春桃突然脸色发白,跑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小姐,刚才我去关门的时候,好像看到院墙外有个黑影,手里拿着个东西,好像是…… 刀?”
话音刚落,院外的扬琴和二胡突然戛然而止,只剩下风吹过槐树的 “哗啦” 声,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沈清欢和苏眉、柳芽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黑影?
刀?
是李子轩的人发现了她们的动作,还是…… 另有其人?
风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琴声的余韵,此刻却变得冰冷,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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