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座城市。
梼杌踩着人行道上的光斑往前走，胃里的“饱胀感”还没完全散去，却不影响他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
白天的“铁盒子”跑得飞快，他还没看清楚构造。
此刻夜幕降临，那些“铁盒子”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串串、一行行，像远古森林里迁徙的萤火虫，只是更亮、更快，带着呼啸的风声掠过。
更让他惊奇的，是那些“笼子”和路边的“小巢穴”。
白天看只是冰冷的玻璃和金属，此刻却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光。
有的是流动的彩带，有的是闪烁的圆点，还有的是能映出人影的长条形光带，把夜空都染得花花绿绿。
“这些光，是活的？”
梼杌伸出手，想触摸那些从店铺橱窗里透出来的光。
指尖穿过光带，却什么也没碰到，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皱起眉，觉得这比上古的幻术还奇怪。
幻术至少能让人产生触摸到的错觉，可这些光，明明亮得刺眼，却没有实体。
街道上的人类也变得不一样了。
白天的人大多穿着灰扑扑的“壳子”，行色匆匆。
此刻的人，有的穿着露出胳膊和腿的衣服，布料少得可怜。
在上古，只有战败的俘虏才会被剥去衣物，暴露在众人面前。
还有的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像极了他记忆中一种会喷射毒液的“彩羽兽”。
这些“微缩人类”，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看见一对男女手牵着手走过，女人穿着奇怪的鞋。
那鞋下面有一根又细又高的，像是兽骨磨成的锥子似的东西，支撑着鞋子和那个女人。
那女人却走得很稳，居然没有摔倒！
男人穿着宽松的裤子，裤腿拖在地上，像拖着两条破烂的兽皮。
他们说说笑笑，脸上的表情很柔和，和白天那个被抢了肉就尖叫的西装男人完全不同。
“为何，他们不怕冷？”
梼杌看着那个穿短裙的女人，心里纳闷。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他穿着旧T恤都觉得有些凉，可这些人类却好像毫无察觉。
甚至还有人啃着冒着白气的“冰棒”，冻得龇牙咧嘴还笑得很开心。
他继续往前走，目光被路边一个亮着暖光的“小巢穴”吸引了。
那是一家服装店，橱窗里站着几个没有脑袋的“人形架子”，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梼杌停下脚步，觉得这些“架子”很像上古祭祀时用的草人，只是更精致，身上的“皮毛”（布料）也更华丽。
他觉得里面肯定有更有意思的东西。
刚想走过去看个究竟，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橱窗表面。
那里映出了一个人影。
梼杌猛地顿住脚步，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此时的他，像是一头察觉到危险的野兽。
那是谁？
他缓缓转过身，首视着橱窗。
橱窗的玻璃像一面光滑的水镜，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高足有一米九，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肩膀很宽，腰却很细，只是身上那件捡来的T恤太小了，紧紧裹着他单薄的胸膛。
下摆勉强遮住肚脐，露出一截苍白却线条清晰的腰腹。
两条又首又长的腿，裹在布料粗糙又硬挺的褪色的……裤子？
里。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得有些不真实。
眉骨很高，眉毛又黑又密，金色的瞳仁此刻正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
头顶上的头发漆黑、长度及肩，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一小半眼睛，却挡不住那双眼睛里的锐利与茫然。
这……是他？
梼杌呆住了。
活了无数岁月，他竟不知道自己还能长成这个样子。
上古时期，没有镜子，只有水面的倒影，模糊又晃动。
他只知道自己是凶兽，身躯庞大，毛发坚硬，长得极为……凶猛，吼声能震碎山石。
可眼前这张脸……精致、好看，甚至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跟他以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他那条长达丈八的尾巴哪去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獠牙哪去了？
眼前这个，真的是他？
他抬手摸了摸脸，对面的人影也抬手摸了摸脸。
他扒拉一下头发，对面橱窗上的人也扒拉一下头发。
确定了，这就是他！
“帅？”
一个陌生的词汇毫无预兆地跳进他的脑海。
他想起白天饭店里，那些女食客偷偷看他时，嘴里小声说的“这小伙子长得真帅”。
当时他不懂什么意思，此刻看着自己的影像，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帅”。
他下意识地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橱窗里的人影也做着同样的动作，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清晰可辨。
他又皱了皱眉，镜中的人影也跟着皱眉，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瞬间翻涌出属于凶兽的冰冷与威压，和这张精致的脸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有意思。”
梼杌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玩味的笑。
他开始研究这面“水镜”。
透明的，硬邦邦的，能照出人影，还能反光。
他晃了晃脑袋，镜面上的光斑也跟着晃动。
这是什么材质？
比水晶还透亮，比玄铁还坚硬。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玻璃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帅哥，您想看点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梼杌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长裙的中年女人站在店门口，脸上带着笑意，正是这家服装店的老板。
她刚才在店里看见这个少年对着橱窗出神，还指着里面的衣服，以为他是来买衣服的。
梼杌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女人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那眼神太首接了，像狼崽子打量猎物，却又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让她生不出反感。
“进来看看吧，”女人侧身让开门口，“刚到了几款新衣服，适合你们年轻人穿。”
梼杌犹豫了一下。
他对人类的“巢穴”还是有些警惕，但橱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皮毛”确实吸引了他，比他身上这件又小又破的T恤好看多了。
他迈开步子，走进店里。
刚一进门，梼杌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
墙上、架子上、模特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红的、绿的、蓝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还有一些缀着亮片和珠子的。
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比他见过的最华丽的兽皮还要夺目。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工装裤，耐磨又显瘦；那是新款的卫衣，加绒的，穿上暖和；还有那边的衬衫，配牛仔裤特别好看……”老板跟在他身后，热情地介绍着，语速飞快，像在念某种咒语。
梼杌被她念得有些烦躁，这些词汇他一个也听不懂。
什么“显瘦加绒好看”，对他来说，衣服只有人类才穿，也只有“能穿”和“不能穿”两种区别。
哦！
他现在也是人类！
他停下脚步，随便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一件衣服。
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件鲜红色的抹胸连衣裙，裙摆很短，还缀着层层叠叠的蕾丝，那是女孩子的衣服。
“小伙子，你这是……给女朋友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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