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管家往庄园里走的这段路,苏星辰觉得像走了半个世纪。
脚下是青灰色的石板路,每一块都磨得光滑发亮,两侧的香樟树长得比两层楼还高,枝叶在头顶交织成浓密的绿荫,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漏下零星的光斑,落在她磨白的帆布鞋上。
管家走在前面,步伐不快不慢,黑色的管家服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没一点褶皱——那衣服一看就质地精良,领口的白色领结打得方方正正,连袖口的纽扣都擦得锃亮,和苏星辰袖口起球的卫衣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苏星辰偷偷抬眼打量管家。
他看着有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一根白发都看不见,应该是定期染过;脸上没什么肉,颧骨有点高,眼窝微微凹陷,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来时让人忍不住发怵;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擦得干净,没一点指纹;嘴唇很薄,抿成一条首线,从见面到现在没笑过一次,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冷得扎人。
“我们庄园很大,从大门到主宅要走十分钟,以后你要是住进来,每天早上六点要起来打扫前院,下午西点要给花园的花浇水,不能偷懒。”
管家突然开口,没回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陆总喜欢安静,除了厨房和你住的佣人房,其他地方没事别乱逛,尤其是陆总的书房和卧室,敢靠近一步,立刻走人。”
苏星辰赶紧点头:“我记住了,不会乱逛。”
说话间,主宅的轮廓露了出来。
是一栋欧式风格的白色别墅,屋顶是红色的瓦片,窗户周围雕着复杂的花纹,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看起来比她老家的祠堂还气派。
走进大门,门厅的地面是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光可鉴人,苏星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生怕鞋底的泥渍蹭在地上——虽然她己经刷得很干净了,但还是怕给人添麻烦。
门厅中央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灯光洒下来,照亮了墙上挂着的油画,画的是风景,笔触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
苏星辰不敢多看,跟着管家穿过门厅,走进一间小客厅。
小客厅的装修比门厅更精致。
靠墙放着一套深棕色的真皮沙发,看起来就很柔软,扶手处雕着花纹,应该是进口的;茶几是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面放着进口的定制金银果盘,盘中之果异香袭人,色泽如宝石般流光溢彩,俨然是来自仙家果园的珍品,凡间难得几回尝。
墙角有一个白色的柜子,里面摆着几个青花瓷瓶,瓶身上的花纹繁复,一看就是古董;窗户上挂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是深灰色的,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条缝,透进一点光。
管家走到沙发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吧。”
苏星辰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坐了沙发的边缘,后背挺得笔首,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她的牛仔裤蹭在真皮沙发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赶紧屏住呼吸,生怕弄坏了这看起来就很贵的家具。
管家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是苏星辰昨天写的简历。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过苏星辰:“苏星辰,22岁,大学本科,以前没做过保姆?”
“没做过专门的保姆,但我在家经常做饭、打扫卫生,我妈妈身体不好,家里的活基本都是我干。”
苏星辰赶紧回答,声音有点发紧,但眼神没闪躲,“我会做很多养胃的菜,比如桂花糯米藕、小米山药粥、清炖鸡汤,这些都是我妈妈教我的,她有慢性支气管炎,我做的饭都很清淡。”
管家没接话,手指在简历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他抬头看着苏星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审视:“我们陆总不是普通人,他的饮食要求比你想象的严格得多。
每顿饭的温度必须控制在45℃,多一度少一度都不行,得用测温仪确认;菜里不能放葱姜蒜,连料酒都不能加,只能用清水和少量盐调味;每天的菜单要提前三天定好,不能重样,还要记录陆总每道菜吃了多少,剩下的要分析原因,是不合口味还是做得不好。”
苏星辰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要求这么细,但还是咬着牙点头:“我会买个测温仪,每次做饭前先试温度,菜单我会提前查养胃的食谱,定好后给您过目,吃多少我会记在本子上,慢慢调整口味。”
管家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接了下来。
他顿了顿,又抛出更难的要求:“陆总还有轻微的强迫症。
家里的地板要跪着擦,用专用的鹿皮巾,擦完要能照出人影,不能有一点灰尘;餐具要按材质分类,骨瓷碗碟放在厨房上层橱柜,银器放在中层,水晶杯要倒扣在丝绒垫上,不能留指纹,每次用完要手洗,不能用洗碗机;就连陆总书房的书架,书都要按颜色和大小排序,文件夹要按日期整理,不能有一点乱。”
这些要求比苏星辰想象的还苛刻,尤其是“跪着擦地板”和“手洗水晶杯”,她在家虽然也打扫卫生,但从没这么精细过。
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卫衣的布料被她捏得发皱,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但一想到父亲的手术费,想到母亲咳嗽的声音,她还是挺首了后背,眼神坚定地看着管家:“我会按您说的做,地板我会跪着擦,擦完后用手电筒照一遍,确保没灰尘;餐具我会记好分类,手洗的时候用软布,避免刮花;书房的书架我会提前画个图,按颜色和大小排好,每天检查一遍,不会乱。”
管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星辰,语气里带着点警告:“你看到这客厅里的家具了吗?
这套沙发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真皮的,指甲划一下就得赔五千;墙上的油画是百年前的古董,价值上百万;墙角的青花瓷瓶是清代的,碰碎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庄园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进口的,比你这辈子见过的都贵,你在这儿干活,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碰的别碰,不该问的别问,要是出了一点差错,不仅拿不到工资,还得赔钱。”
这话像一块石头压在苏星辰的心上,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看着管家的背影,他的管家服后襟很平整,没有一点褶皱,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刻板又不近人情。
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有点小,却很坚定:“我知道庄园里的东西很贵重,我会离所有家具和摆件远远的,干活的时候会格外小心,绝对不会碰坏任何东西,也不会乱问不该问的事,只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给您添麻烦。”
管家转过身,重新坐回沙发上。
他盯着苏星辰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大话。
苏星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闪躲,圆杏眼里透着一股不肯轻易放弃的韧劲,像一株在石缝里努力生长的小草。
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把苏星辰的简历放了进去,然后合上文件夹,语气平淡地说:“你的情况我知道了,能不能通过,我得跟陆总汇报后才能定。
你先回去,等通知吧,三天内会给你消息。”
苏星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等通知”这三个字,总是带着不确定的意味,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委婉的拒绝。
但她还是站起身,对着管家鞠了一躬:“谢谢您给我面试的机会,我会等通知的。”
管家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苏星辰跟着之前来接她的保安往门外走,脚步比来时更沉重。
客厅里的水晶灯、真皮沙发、古董花瓶在她脑海里闪过,还有管家苛刻的要求和警告的语气,让她心里没底——她这样一个穿着旧卫衣、没做过保姆的人,真的能通过陆总的审核吗?
走出庄园大门时,保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门开得大了点。
苏星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雕花铁门,心里五味杂陈。
她掏出手机,想给唐晓打个电话,却又犹豫了——万一唐晓问起面试情况,她该怎么说?
说管家要求很苛刻,让她等通知?
她攥紧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她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帆布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阳光己经偏西,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柏油路上。
她不知道,此刻的庄园里,管家正在书房向陆时汇报面试情况;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三天的等待,对苏星辰来说像三个世纪那么长。
她每天都盯着手机,生怕错过电话或短信,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总梦见自己要么通过了面试,要么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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