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所有人都被云舒晚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用先帝御赐空白圣旨，只为退婚？
何等刚烈！
又是何等……愚蠢！
多少人为了这样一道圣旨争得头破血流，它可以换来泼天的富贵，可以换来无上的权柄，甚至可以保住一族人性命。
她却用它来退掉一门泼天的婚事！
嫁给战神霍骁，哪怕是做妾，也是无数贵女求之不得的荣耀。
这个工匠之女是疯了吗？
“云舒晚！”
霍骁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为了这点女儿家的意气之争，动用先帝恩典，你对得起云家列祖列宗吗！”
他往前一步，试图用气势压迫她，满是杀意瞥了一眼。
“立刻收回圣旨，向陛下请罪！
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是我的爱妾，云家仍旧能攀上我霍家，共享荣华富贵。”
那一眼，冰冷、陌生，还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云舒晚想起三年前，霍骁在她家门前长跪不起，恳求云家相助时，他的眼神是那般极致的温柔。
她想起霍骁这三年间写回的每一封信，都盛满思念和对她的依赖和爱意。
却原来所有的情深意重，都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利用云家的神工造诣。
霍骁功成名就，己看不上她这个工匠之女了。
他需要一个能为他装点门面，在官场上提供助力的尚书千金做正妻，而她云舒晚，连同她背后的神匠世家，在他眼中，己经从助力，变成了他辉煌前程上的一块污点。
所以，他用一个妾位来打发她。
那个曾经对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将她和她家族的骄傲狠狠踩在脚下，威胁她胆敢离开霍家这座靠山，就要云氏一族荣华不再，富贵难得！
云舒晚看向他的眼神里再无一丝爱恋，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嘲讽。
她扬起下巴，“霍骁，你记住，这桩婚事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云舒晚，不要你！”
云舒晚再次面向皇帝，深深一拜：“陛下，先帝御赐此物，为的是表彰云家天工宝典对社稷的贡献，许的是云家后人一个心愿。
今日，臣女只这一桩心愿，恳请陛下成全。”
言下之意，你若不成全，就是违背先帝遗命，就是让天下人看看皇室如何对待有功之臣。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云家那些神鬼莫测的机关术，他比谁都清楚。
“先帝一诺千金，云家后人不后悔便可，朕怎会不准？”
“谢陛下隆恩，臣女绝不后悔。”
云舒晚说完，再也没有看霍骁一眼，转身就走。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雪簌簌落下，白花花一片，晃得她眼睛生疼，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皇城之内，禁止除皇亲贵胄之外任何车马通行。
哪怕云家富可敌国，哪怕云家机关马车日行千里，也依旧没有资格将马车驶入这片象征着权力的禁地。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出皇城，从巍峨的宫门，穿过朱雀大街，回到位于城南的云家大宅。
沿途的灯火一盏盏被甩在身后，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雪越下越大，路上渐渐己经没有了行人，只有她孤零零一个，在空旷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
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封住了她的眼泪。
为那样一个男人，不值得。
霍骁的背叛，绝不可能是一时起意。
三年前，他求娶时信誓旦旦。
可这三年，他从不让她去北境探望，美其名曰边关苦寒，怕她受累。
如今想来，不过是怕她发现他与林清妍的私情。
林清妍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任免。
霍骁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后封侯拜相，林家当然是比云家好上千百倍的助力。
他早己铺好了路，只等着凯旋归来，踩着她云家的肩膀，换一身青云梯。
可笑她还以为他是她的少年将军，是这世上唯一懂她的人。
他们都是七岁丧母，在各自的家族里过得并不顺遂，是彼此的慰藉。
他自幼便跟在她身后，日日唤着她晚晚，说这辈子非她不娶。
摧毁少时相识相知的情谊，只需要一场功名。
雪地里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皇宫内，云舒晚离去后，那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回荡在众人议论声声中。
皇帝深深地看了霍骁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摆摆手带众人到御花园开始凯旋宴。
舞乐声声，霍骁自始至终脸色黑沉。
那个一向对他逆来顺受，他说东她绝不往西的云舒晚，竟敢当着天子和满朝文武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阿骁，云妹妹想必是一时糊涂，说的气话，”林清妍柔柔地靠过来，声音温婉，“等她想通了，自然会明白你的苦心。”
霍骁闻言，脸色稍缓。
是啊，晚晚离了他什么都不是。
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
他心中那点因被忤逆而生的怒火，很快被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取代。
他甚至觉得这样带点小脾气的云舒晚，比从前那个温顺的样子，更有味道。
等着吧，他略一施恩，她一定会哭着回来求他。
这场凯旋宴，终究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草草收场。
云舒晚回到云家，门口的仆人看到她满身风雪，惊得连忙上前。
云舒晚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无事。”
她径首穿过温暖如春的前厅。
云家的地龙，是她亲自改良过的，用特制的煤驱动，热效率是市面上普通地龙的三倍，且绝无烟尘。
可这满屋的暖意，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屏退所有下人。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大小姐。”
关上门窗，云舒晚走到书案前，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信件，和霍骁送亲手削的木簪，以及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她从暗格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蝴蝶。
这只蝴蝶通体由玄铁打造，薄如蝉翼，上面刻满了细密复杂的纹路。
这是她仿照《天工图纸》上的牵机蝶所制，是启动神兵甲暗门的总枢纽。
当初设计这道暗门，只是她身为工匠，留下的一个制衡手段。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亲手启动它。
世事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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