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的舌头舔过手背时,念念正梦见自己停在桐花树的枝桠上。
清晨的风裹着狗窝的馊味钻进鼻子,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指尖还沾着昨天捏的泥巴麻雀——那麻雀的翅膀裂了道缝,像被风刮皱的糖纸。
“灾星!
还不滚去井边打盆水!”
刘翠花的骂声从厨房窗户撞出来,带着面粉的白灰。
念念抱着破瓷碗往篱笆外走,大黄颠颠跟着,尾巴扫过她裤脚——那裤子是宝哥儿去年穿剩的,裤脚卷了三层,还拖在地上沾着草屑。
井边的牵牛花刚爬满竹架,张婶的大嗓门就炸了:“翠花!
借我勺酱油!”
她拎着菜篮子站在篱笆外,眼角的细纹里全是笑,“哟,你家这灾星倒会享福,跟狗挤一块比我家阿黄还乖!”
刘翠花正蹲在井边搓宝哥儿的脏衣服,肥皂泡子溅到张婶的塑料鞋上,她翻着白眼回:“享福?
要不是她克得宝哥儿发烧三天,我能把她扔狗窝?”
“克人?
我看是你心狠!”
张婶拍着大腿笑,伸手戳了戳念念的额头,“小丫头,你妈是不是把你当狗养啊?”
念念正盯着张婶裤脚的泥点——那泥点里裹着根细小的鱼刺,像她昨天在狗窝捡到的碎玻璃。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井里的月光:“阿姨,你家浩浩晚上会从床上掉下来,头撞在桌角,流血。”
张婶的笑声卡在喉咙里,手还僵在念念额头上,像被冻住的鱼。
刘翠花的肥皂“啪”地掉进井里,水花溅得她满脸:“小畜生!
你敢咒张婶家孩子?”
“我没咒……”念念缩了缩脖子,指尖抠着破碗的缺口,“我看见的——有个黑影子蹲在浩浩床头,拽他的脚腕。”
“滚!”
张婶突然扬起手,念念吓得闭上眼睛——可那巴掌没落在脸上,反而扇在自己大腿上,“你个小扫把星!
我家浩浩金贵得很,轮得到你胡说?”
她拎着菜篮子摔门而去,鱼腥味留在空气里,像团化不开的雾。
刘翠花抓起井边的棒槌,劈头盖脸往念念身上砸:“再乱说话,我把你扔后山喂狼!”
大黄扑过来挡在念念前面,棒槌砸在它背上,它疼得呜噜一声,却不肯挪步。
刘翠花骂累了,把棒槌往地上一摔,指着狗窝吼:“滚回去!
今天不许吃饭!”
傍晚的饭香裹着油烟钻进狗窝,念念盯着大黄的耳朵——那耳朵上的旧疤,像她昨天梦见的麻雀翅膀。
她摸了摸口袋,王奶奶给的半块糖早化了,只剩下黏糊糊的糖纸,贴在手心像块揭不掉的疤。
张婶的哭声是七点整炸开的。
那哭声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从巷口首窜进林家客厅。
林建国正窝在沙发上抽烟,烟卷儿刚送到嘴边,就被哭声吓得掉在裤腿上,烫得他跳起来:“咋回事?”
“建国哥!
浩浩……浩浩从床上摔下来了!
头撞在桌角,血淌了一枕头!”
张婶拽着林建国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肉里,眼泪混着煤灰在脸上画花,“都是你家那个灾星!
她早上咒我家浩浩,真应验了!”
刘翠花手里的饭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溅到宝哥儿脚边,他吓得哇哇大哭。
林建国的脸白得像张纸,烟蒂在地板上烫出个黑印:“你……你说啥?”
“我说都是那个灾星咒的!”
张婶扑过去要抓念念,刘翠花赶紧拦住,她的手发抖得厉害,“张婶,你别冲动……冲动?
我家浩浩现在在医院缝针!”
张婶的哭声像锥子,扎得人耳朵疼,“你们家留着这个灾星,是要克死全巷的人啊!”
林建国突然转身冲向狗窝,一把揪住念念的头发——她的头皮被扯得生疼,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大黄扑过来咬他的裤腿,林建国抬脚踹在大黄肚子上,它滚出老远,疼得蜷成一团首抽抽。
“小畜生!
你是不是故意咒人?”
林建国的唾沫星子溅在念念脸上,“我今天就把你绑在柱子上,让你看看乱说话的下场!”
他抓起门后的麻绳,把念念的手腕绑在狗窝的木柱上。
绳子勒进皮肤,念念疼得皱起眉头,却咬着牙不吭声——她想起昨天王奶奶说“忍一忍,就不疼了”,可现在手腕的疼比上次被刘翠花拧耳朵还厉害。
月光爬上篱笆时,巷口的哭声还在飘。
念念望着天上的星星,想起昨天的梦——那只麻雀飞啊飞,飞过张婶家的屋顶,飞过林家的狗窝,飞到一片开满桐花的树林里。
那里有口井,井边有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正对着她笑。
大黄蹭过来,用舌头舔她的手背。
念念摸着它的头,小声说:“大黄,你说那个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呀?”
风把张婶的骂声吹过来:“都是那个灾星!
都是她害的!”
念念抬头望着月亮,眉心的朱砂痣突然发烫——她看见张婶家的方向,有团淡黑色的影子正飘过来,像片被风刮走的桐花瓣。
林建国的烟卷儿掉在地上,火星子灭在泥里。
刘翠花抱着宝哥儿缩在沙发角落,嘴里念叨着“造孽啊造孽”。
念念望着天上的星星,眉心的朱砂痣闪了一下,像颗落在手心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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