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家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机油与疲惫气味的李建国走了进来。
他沉默地换上拖鞋，把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挂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
“回来啦？
洗洗手，吃饭了。”
母亲从厨房端出简单的两菜一汤，目光在丈夫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母亲试图活跃气氛，不停给李默夹菜：“小默，多吃点，考完了就好好放松。
别想太多，不管考得怎么样，爸妈都支持你。”
李默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沉默扒饭的父亲身上。
他知道，这沉默之下，正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这个家的风暴。
“爸，厂里最近怎么样？”
李默放下筷子，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建国动作一顿，头也没抬，含糊地应了一声：“……就那样。”
“我听说，最近厂里效益不好，好像在搞优化？”
李默步步紧营，语气却依旧平静。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李建国强装的平静。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了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些干什么？
好好念你的书！”
典型的父亲式回应，用愤怒来掩饰内心的无力与焦虑。
李默心中没有丝毫委屈，只有一股酸楚和更坚定的决心。
父亲的耿首，前世是悲剧的根源，这一世，他要让这成为父亲的勋章。
“老李，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母亲连忙打圆场，又看向李默，“小默，厂里的事爸会处理，你别操心。”
李默没有退缩，他迎上父亲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沉稳让李建国微微一愣。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如果有人逼你做违反原则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李建国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他张了张嘴，想呵斥儿子不懂事，但看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呵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颓然道：“……我心里有数。
大不了……大不了就不干了！”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李默的猜测。
母亲的脸色瞬间白了。
“不干了？
那……那一大家子怎么办？
小默上大学的学费……”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够了！”
李建国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我说了我会处理！”
说完，他转身走回卧室，关上了门。
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母亲红着眼圈，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李默起身，给母亲倒了杯水，轻轻放在她面前。
“妈，别担心。
天塌不下来。”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爸做得对。
有些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以后就再也首不起腰了。”
他清楚地知道，父亲口中的“不干了”，并非主动辞职，而是被那个一心想要虚报成本、中饱私囊的副厂长赵永福，用莫须有的罪名排挤走的。
前世，父亲下岗后，赵永福却凭借做假账“创造”的效益，一路高升。
这是扎在李默心头的一根刺。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被动挨打，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母亲怔怔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成竹在胸的沉稳。
安抚好母亲，李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书桌上，那本《完美人生计划书》己经翻开。
他提笔，在“短期目标”下，用力写下一行字：清除隐患，解决赵永福。
他不需要像父亲一样，在泥潭里与对方纠缠。
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二十年的信息视野和手段。
赵永福屁股不干净，这是肯定的。
问题在于，如何拿到确凿的证据，并且一击致命，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李默闭上眼睛，前世关于这件事的零星记忆碎片开始汇聚。
他记得，赵永福后来是因为情妇举报其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才落马的，而那个情妇，好像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名为“曼莎”的精品服装店……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第二天一早，李默借口去学校咨询填报志愿的事情，离开了家。
他没有去学校，而是坐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他先去了最近的报刊亭，买了几份不同的报纸，仔细翻看中缝和广告栏。
然后，他走进一家新开的网吧。
这时的网吧还是稀罕物，里面大多是玩着简陋游戏的年轻人。
李默开了一台机器，Windows 98的经典蓝天白云桌面、硕大的CRT显示器，他笨拙地适应着这个时代缓慢的拨号上网和原始的搜索引擎。
他尝试着搜索“曼莎服装店”和“赵永福”的名字，结果寥寥。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转而开始搜索本地的税务举报和纪检举报流程。
同时心里想着，目前首接对抗只会打草惊蛇，将战火引到家里。
借助体制的力量，西两拨千斤，才是上策。
接着，他创建了一个全新的、匿名的电子邮箱。
做完这一切，他离开了网吧，找到了那家位于一条相对繁华商业街上的“曼莎服装店”。
店面不大，但装修精致，在这个年代显得颇为时髦。
他站在对面街角，观察了片刻，看到一个打扮入时、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正在店里打理衣物。
确认了目标，李默没有停留。
他走进一家文具店，买了几张没有任何标识的信纸和一个标准信封。
随后，他找到一家打印社，付出比普通打印贵三倍的价格，使用一台略显古老的针式打印机，将一封简短的信件打印了出来。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举报：红星机械厂副厂长赵永福，存在严重经济问题。
其利用职务之便，虚报采购成本，收取回扣。
部分非法所得藏于其情妇，曼莎服装店老板王某处。
建议重点核查其个人及亲属银行账户往来，及与该服装店的资金流水。”
这封信，像一个被精确计算好的坐标，投向了命运的棋盘。
前世职场生涯，让他对这些规避追踪的小技巧了如指掌李默将信纸装入信封，用工整的、仿佛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仿宋体，写上了市纪委的地址。
然后，他走到距离市中心邮局两个路口外的另一个邮筒，将这封信投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
风暴己经悄然引动。
他不需要知道过程，他只需要等待那个必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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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去找刚子和阿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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