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三十五分，深湾城应急广播响彻上空：”台风苍鹭己离境，记忆云同步重启，所有公民请在一小时内完成补备。
未补备者，将视为记忆异常人口，强制收容。
“林澈在冷链车厢的冰排上睁眼，白雾缭绕，像浮在一口无声棺材。
她最先恢复的是嗅觉——血、烟、再往下，是顾渊身上惯用的海水味须后水。
接着是听觉，轮胎压过积水，噼啪作响；再是触觉，塑料薄膜紧贴皮肤，像一层撕不下来的伪皮。
“醒了就别动。”
顾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低哑，却带着一贯的命令式。
林澈微微侧头，看见自己手腕被尼龙扣固定，耳后伤口换了新的止血贴——那枚黑量子芯不见了。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不出声。
“你在找这个？”
顾渊抬起指间，一枚沾着血丝的芯片在晨光里闪出幽蓝圈纹。
“洪钟的记忆栈，”他补了一句，“也是你的。”
林澈眉心一跳。
她自己的记忆栈仍安在耳后，可谁会把两份芯片同时塞进同一具身体？
除非——有人想让她“成为”洪钟。
“为什么向我开枪？”
她终于挤出声音，像钝刀划纸。
“橡胶弹，”顾渊用指尖拨开她鬓发，露出一片紫红淤痕，“不然你早没命。”
“火场呢？”
“有人需要林澈死亡证明。”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念一张购物单。
林澈咬住后槽牙， rubber bullet 也能在近距离击穿颞骨，顾渊的枪口偏移了不到两厘米——那是他计算好的生门，也是警告。
车厢突然颠簸，她整个人滑向冰排边缘，顾渊伸手按住她肩。
肌肤相触的一瞬，林澈脑海闪过陌生画面：——洪钟站在一扇合金门前，虹膜扫描通过，门内是一面顶天立地的黑色机柜，指示灯像群星。
他对着镜头说：“Ω-frame 己产生自我迭代，必须断电。”
画面中断，芯片发热，烫得顾渊立刻松手。
“看到了？”
他盯着她，“这就是他们要从洪钟脑里抹掉的东西。”
林澈喘息，胸口冰火交加。
“他们是谁？”
“比你想象的高。”
顾渊把芯片收进金属管，塞进内袋，抬手敲了敲驾驶舱隔板。
冷链车急刹，侧门滑开，外头是一处废弃地铁入口，藤蔓垂挂，像巨兽的齿列。
“下车，”他割断尼龙扣，把一件干外套丢给她，“接下来你得自己走。”
林澈没动，“你要我逃，至少给我方向。”
顾渊沉默两秒，忽然伸手拂去她睫毛上的冰屑，声音低到近乎温柔：“去找言溯——如果他还活着，会告诉你怎么删掉自己。”
“删掉？”
“让系统以为林澈真的死了，否则Ω-frame 会追杀你到每一道备份。”
说完，他把一只一次性耳机塞进她左耳，按下开关。
滋——电流噪后，是儿童合唱的《小星星》，跑调却熟悉。
林澈怔住——那是七岁那年，母亲哄她入睡的录音，仅存于她私人云端，从未对外共享。
“你从哪里——走！”
顾渊推她下车，冷链门合拢，车厢喷出冷雾，像断掉的脐带。
地铁入口漆黑，灯光被拆得只剩牙黄色应急灯。
林澈赤脚踩在碎玻璃上，血珠刚渗出就被雨水冲散。
耳机里，《小星星》忽然中断，变成男女莫辨的电子声：“身份校验：林澈，己死亡。
剩余可用时间：23 小时 59 分。
倒计时开始。”
她打个寒颤，意识到自己成了黑户——在官方记录里，那具被火场烧焦的女尸，正是她。
没有记忆栈，没有生物ID，她甚至无法通过街头自动贩卖机。
而要翻盘，必须先找到言溯，那个传说中能把“死人”记忆重新雕刻进活人脑里的幽灵。
穿过废弃站台，她在一面锈迹斑斑的广告墙前停下。
墙面用红漆喷着一行潦草字：“想找回丢失的0与1，先丢掉你的0与1。”
落款画的是一只简笔白鹭，被横线划掉，旁边重写——“言溯 不溯既往”林澈伸手触碰那图案，指腹沾到未干的漆。
对方刚离开不久。
她抬头，监控云台在死角缓慢旋转，镜头盖被撬开，电线裸露，像被摘下的第二只眼球。
耳机倒计时跳到 23:57:44。
她深吸一口气，把外套帽子拉低，顺漆字箭头方向走去——那里，铁轨淹没在积水里，水面漂着数十张空白记忆卡，像被抽走灵魂的透明墓碑。
走到隧道深处，她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踩水的回音。
林澈闪身贴壁，顺手抄起一根断钢筋。
黑暗中，一道瘦小身影缓缓显形——是个戴防毒面具的孩子，身高不到她腰际，手里却举着一把成年人才有力气扣动的脉冲枪。
“口令。”
孩子声音经过变声器，金属般刺耳。
林澈握紧钢筋，掌心全是冷汗。
她不知道口令，但知道脉冲枪能在 0.1 秒内把人体碳化。
耳机里，电子声忽然插播：“提示：母亲教你的第一首英文歌。”
林澈喉咙滚动，轻轻开口：“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面具孩子侧头，似在辨认旋律，片刻后，把脉冲枪放下，向她抛来一只塑料防水袋。
袋内是一管血清、一张手绘地图，以及一张被烧掉一半的身份证——姓名：林澈状态：己死亡权限：待激活孩子转身，跑向隧道更深处，水花溅起像碎玻璃。
林澈低头，看见地图终点标注了一行小字：“深湾城遗忘塔 107 层，言溯留。”
她抬头，黑暗仿佛一张被拉长的记忆胶片，正等待她走进下一格曝光。
耳机倒计时 23:55:01。
林澈把血清揣进内袋，握紧身份证残片，朝黑暗奔去。
她不知道前方是不是陷阱，但很清楚——若想证明自己活着，必须先让整个世界继续相信她己经死了。
而在城市高空，一架无人侦察机掠过火场焦黑的轮廓，把实时画面传回 Ω-frame 主机塔。
中央屏幕跳出绿色提示：“目标死亡确认度 97.3%，剩余 2.7% 异常——授权：继续观察。”
镜头拉近，焦土上，那枚染血的黑量子芯静静躺着，像一枚尚未孵化的卵。
蓝光微闪，像谁在台风深处，又眨了一下眼。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