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星湖是不会起波澜的。
这是沧澜神域公认的常识。
这片由上古神祇一滴泪所化的水域,承载着周天星辰的倒影,亘古以来,便只有一片死寂的冰蓝。
而司水神女云清月,便是这片死寂唯一的看守者。
她喜欢这种宁静。
甚至可以说,她依赖这种宁静。
唯有在这极致的静中,她命魂深处那缕若有似无的刺痛,以及偶尔翻涌上来的、属于不知名过往的破碎烽火画面,才能被稍稍压制。
此刻,她正赤足立于湖面,纤长的指尖掠过冰冷刺骨的湖水,引导着星辰之力,缓缓注入一株濒死的月影仙草。
神力过处,仙草原本枯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重新焕发出莹润的光泽。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周遭只有水流细微的潺潺声,以及她素白裙裾拂过水面时,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然而,这片持续了万载的宁静,在今晨被一道染着血与火气息的谕令,粗暴地打破了。
“魔尊诡计,战神重伤,身中无解魔咒。
司水神女云清月,即刻准备,以你沧澜神力,接引并救治战神!”
天帝的声音尚在神域之外回荡,一股灼热、暴烈且混杂着浓重不祥邪气的气息,己如陨星般首坠而来。
云清月微微蹙眉,抬起了头。
只见原本清澈的天幕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数名身着金甲、神色仓皇的天官,正护送着一团被璀璨金芒与污浊黑气死死缠绕的光晕,艰难地闯入她的领域。
那金芒炽盛如烈日,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虚弱;那黑气阴寒如九幽,正不断侵蚀、吞噬着金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他们所过之处,悬星湖平静的湖面竟开始剧烈震荡,泛起无数混乱的涟漪,倒映的星辰被搅得粉碎。
连湖畔那些受她神力滋养、向来温顺的仙植灵草,都开始不安地蜷缩叶片。
云清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是畏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
那团光晕中的气息,让她非常不舒服。
尤其是其中那股炽烈的神火,与她清冷的水系神力格格不入,仿佛天生相克。
“神女殿下!”
为首的天官匆匆落下,甚至来不及行礼,语气急促,“战神殿下便拜托您了!
此乃‘九幽噬魂咒’,魔尊本源所化,霸道无比,六界之内,恐怕唯有您这至纯至净的沧澜神水,或有一线净化之机!”
云清月的目光越过天官,落在那团光晕上。
金光与黑气交织中,隐约可见一个男子挺拔的身形轮廓,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紧抿的薄唇却依旧带着一丝凌厉的弧度。
这就是凌绝尘?
那个名震六界,据说神力如烈日般灼灼的战神?
她心中并无敬畏,只有一种莫名的烦乱。
他一来,就搅乱了她的一切。
“放在那里吧。”
她指了指湖畔一方光洁的玉石平台,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如她周身流淌的神力。
天官们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光晕安置在玉台上。
那玉台触碰到他身周紊乱的气息,瞬间发出“嗤”的轻响,表面竟被灼出一片焦黑。
天官们交代了几句魔咒的特性与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去,仿佛多留一刻都会被此地的清冷与战神身上的死气所伤。
转瞬之间,喧闹退去,悬星湖畔重归寂静。
却不再是之前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炽热与阴寒交织的气息,湖水不安地荡漾着,连风都带上了焦灼的味道。
云清月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玉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即使陷入沉睡,眉宇间也依旧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桀骜与坚毅,仿佛随时会醒来,提起他的银枪,再战苍穹。
她缓缓走近,越靠近,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刺痛感就越发清晰。
尤其是当他身周那暴烈的神火因子,感应到她的靠近而微微跳动时,她脑海中竟再次闪过那个决绝的、被烈焰包裹的背影。
她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三步之遥。
“真是个……煞星。”
她低声自语,清冷的声线里听不出是抱怨还是认命。
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抬起了手。
指尖神力流转,凝聚起一缕最为精纯平和的沧澜神水,化作淡蓝色的光晕,试探性地朝凌绝尘的心口拂去。
然而,就在她的神力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那原本缠绕在他体表的九阳神火,仿佛感受到了外力的入侵,竟自主地“轰”一下腾起,虽不猛烈,却带着绝对的排斥,瞬间将那缕淡蓝色的神力蒸发殆尽,化作一缕轻烟。
一股反震之力传来,云清月的手腕微微一麻。
她收回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指尖,又看了看玉台上依旧昏迷,却本能抗拒着她力量的男子。
看来,这疗伤之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湖水在她身后不安地涌动,映照着天上地下,两个本该永不相交,却被迫捆绑在一起的灵魂。
宿命的序曲,往往始于最不和谐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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