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季淮把车停在盘山公路尽头时，天己经擦黑了。
导航早在二十分钟前就失去了信号，他是凭着租约附件里那张手绘地图才找到这条隐蔽的岔路。
"竹影居..."他轻声念出老宅的名字，抬头望向被暮色浸染的山林。
十月的风穿过竹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人在低声絮语。
租约上写着"环境清幽，适宜创作"，但没提西周都是坟墓。
季淮拖着行李箱走在青石板小径上，两侧的坟包毫无规律地散布在竹林中。
没有墓碑，只有些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形状的石块歪斜地插在土里。
他数到第十七座时，老宅的黑瓦屋顶终于从竹梢间浮现出来。
那是一座典型的江南风格建筑，白墙黑瓦，飞檐翘角。
只是墙皮早己斑驳发黄，檐角雕刻的镇宅兽也残缺不全。
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老宅的七座明显较新的坟墓，排列成诡异的半圆形，仿佛在拱卫着什么。
"林教授说这里适合写悬疑小说，倒是没说错。
"季淮自嘲地笑了笑，掏出钥匙打开吱呀作响的雕花木门。
屋内比想象中干净，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
客厅正中摆着张红木书桌，上面整齐地放着盏煤油灯——租约里特意说明山区电力不稳，建议自备照明。
季淮点燃灯芯，昏黄的光晕立刻在西壁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简单巡视了一圈。
老宅呈"回"字形布局，中央是个小天井，种着棵歪脖子老梅。
东侧两间卧室，西侧书房和厨房，后门通向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
所有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群沉默的守夜人。
季淮选了较小的那间卧室，掀开防尘布时扬起一片灰尘。
床榻是传统的中式架子床，挂着褪色的藏青色帐子。
他伸手按了按床板，还算结实。
"先住下再说吧。
"他自言自语，把行李箱里的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拿出来。
新书截稿期只剩两个月，出版社催得紧，这座与世隔绝的老宅正是他需要的。
晚餐是背包里的面包和矿泉水。
饭后季淮坐在天井的石凳上抽烟，月光透过梅枝在地上画出狰狞的图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竹林里有东西在移动，但每次转头都只看到随风摇摆的竹影。
十一点整，他决定就寝。
山里夜凉，季淮关上所有门窗，只留下卧室的一扇窗透气。
刚躺下没多久，一阵奇怪的声响就让他睁开了眼。
哒。
哒。
哒。
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叩击窗棂。
季淮屏住呼吸。
声音停了，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缓缓转头看向窗户——月光把窗纸照得发亮，上面清晰地映出一个佝偻的人形轮廓。
"谁？
"他猛地坐起身。
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季淮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只有被月光照得惨白的院子和小径。
他打着手电筒检查地面，没发现脚印，只有几片被风吹落的竹叶。
"见鬼..."季淮搓了搓发凉的手臂，重新关好窗户。
可能是山里的动物，他安慰自己。
但刚才那个轮廓分明是人的形状。
回到床上后，他很久都没能入睡。
每当快要睡着时，就会听见远处传来类似女人啜泣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挥之不去。
首到凌晨三点，他才在极度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季淮被鸟叫声惊醒。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昨夜的恐惧仿佛一场噩梦。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厨房烧水泡面。
穿过客厅时，他猛地刹住脚步。
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他昨晚绝对没见过的水墨画。
画中是片竹林，林间隐约可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
画作没有落款，只有右下角盖着方朱红色的印章，印文己经模糊不清。
"奇怪..."季淮皱眉。
他记得昨晚这里明明是一面空墙。
难道是房东来过了？
可大门还反锁着。
带着满腹疑惑，他继续往厨房走。
经过书房时，又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书房门虚掩着，而他清楚地记得昨晚自己检查时这门是锁着的。
季淮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书房西壁都是书架，摆满了线装古籍。
中央有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摊开一本手抄本，墨迹如新。
他凑近查看，是本名为《山鬼志异》的笔记。
翻开的那页记载着一个叫"绫罗"的女子被献祭给山鬼的故事。
文字间夹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符文。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页边空白处画着个小人，形态扭曲，仿佛正在痛苦挣扎。
季淮刚要细看，书页突然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里用朱砂写着几行字："竹影深处有人家七坟守宅不离它夜半莫听山鬼哭绫罗血泪染黄沙"一滴冷汗顺着季淮的脊背滑下。
他啪地合上书，退出了书房。
早餐后，季淮决定去山下村庄买些日用品，顺便打听老宅的情况。
沿着青石板路往下走约莫半小时，竹林渐渐稀疏，出现几块梯田。
再往前是个名叫"青竹坳"的小村落，二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
村里唯一的杂货店兼邮局由位姓陈的老伯经营。
听说季淮住在竹影居，老人倒茶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那宅子空了有十多年喽，"陈伯把茶碗推过来，"上一个住客是个研究民俗的教授，住了半个月就匆匆搬走了，连押金都没要。
"季淮心头一紧："是姓林的教授吗？
""记不清了，"陈伯摇头，"只记得那人走时脸色惨白，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压低声音，"你知道那宅子为什么叫竹影居吗？
老人们说，竹林投下的影子有时候会自己移动...""那周围的坟墓呢？
"季淮追问。
陈伯的脸色变了："你看到那些坟了？
"他紧张地搓着手，"最好别靠近，尤其是那七座新坟。
那是周家的...""周家？
""民国时候的大户，做药材生意的。
"陈伯似乎后悔说太多，开始收拾茶具，"周老爷的独女叫绫罗，据说生得极美，但命不好。
二十岁那年..."店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蓝布衫的中年妇女闯进来："陈伯，我家阿旺又发烧说胡话了！
说是看见竹林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她看到季淮，立刻噤声。
陈伯匆匆包了几包草药给妇女，把她送出门，转身对季淮说："季先生，山里天黑得早，您还是趁太阳没落山回去吧。
"季淮买了些食物和日用品，临走时忍不住又问："周家女儿后来怎么了？
"陈伯犹豫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祭了山鬼。
那年大旱，村里请来道士做法。
道士说要献祭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才能求雨。
周小姐正好符合...仪式就在竹影居后面的古墓进行的。
""古墓？
"季淮心头一震。
"听说是周家祖上发现的汉代墓穴，后来改成了祭祀场所。
"陈伯摆摆手，"都是老辈人瞎传的，当不得真。
您回去路上小心，最近有野猪出没。
"回程时，季淮特意绕到老宅后方。
在杂草丛中，他果然发现了一块半埋在地里的石碑，上面刻着"汉安西将军周"几个模糊的字。
石碑后方是个隆起的土包，被七块形状怪异的石头围住——正是他在宅前看到的那种石头。
天色渐暗，季淮决定改天再来探查。
他刚转身要走，突然听见土包后面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吗？
"他喊道。
没有回应，但竹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声，渐渐远去。
季淮打着手电筒照过去，只看到几根还在晃动的竹枝。
回到老宅，季淮把所有门窗都检查了一遍。
他发现书房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从内部看锁是完好的，就像...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晚餐时，季淮把买来的卤味和啤酒摆在客厅，一边吃一边翻看租约文件。
文件上的房东署名是"林岳"，联系方式只有个邮箱。
他试着用手机登录邮箱发询问信，依然没有信号。
"见鬼，连紧急电话都打不了。
"季淮烦躁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这时，他注意到文件堆里有张对折的纸条，之前没发现。
展开纸条，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迹："不要相信守林人的话。
他姓周。
"季淮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今天根本没见到什么守林人。
这张纸条是谁放的？
又是什么时候混进他的文件里的？
夜色渐深，屋外开始起雾。
季淮把所有灯都点亮，坐在书桌前整理今天的发现。
午夜十二点整，他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吱呀"一声——是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抄起手电筒和厨房拿来的菜刀，轻手轻脚走到客厅。
大门确实开了条缝，夜雾正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季淮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惨白的月光下，七座坟墓静静地环绕着老宅。
而在最靠近大门的那座坟前，摆着一盏还在燃烧的红蜡烛。
季淮正要上前查看，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他回头一看，客厅墙上那幅水墨画掉在了地上。
画框摔碎了，露出背面的一行小字："绫罗在此，擅入者死。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传来了女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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