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弟弟

我看着弟弟被害死，自己却苟活了十年。今天是弟弟林默的十周年忌日。

客厅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我妈张琴正指挥着家政阿姨，将一盘盘顶级的刺身拼盘摆上餐桌，

脸上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容。“小慧啊，快来试试妈妈给你买的新裙子，今晚你可是主角，

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口中的“小慧”，是我的堂哥，林慧。十年前，

他和弟弟林默一起被绑架。最终，林慧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弟林默，

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我，是那场绑架案里，唯一从头到尾的见证者。

我看着绑匪在两个孩子之间做选择，看着我叔叔——林慧的爸爸林建国，

提着一个根本不够赎回两个孩子的钱箱，颤抖着指向了我弟弟。

“这个……这个不要了……求求你们，放了小慧，他是我们家的独苗，

他以后要考清华北大的！”我看着我爸妈，那对口口声声说爱我们的父母，在电话的另一头，

用一种令人心寒的沉默，默认了这场交易。绑匪笑了，他们说：“聪明人的选择。”然后，

我亲眼看着一根冰冷的针管，扎进了我七岁弟弟的脖子。他甚至来不及挣扎，

小小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声息。那双曾经亮晶晶的眼睛，最后望向我的方向，

充满了不解和恐惧。而我，被他们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角落里，因为绑匪说，

留一个活口去传话，才更具威慑力。于是，我活了下来。带着弟弟最后的眼神，

活在这座名为“家”的华丽地狱里，整整十年。十年里，我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角色。

一个因为弟弟的死而受到巨大精神创伤，变得沉默寡言、乖巧听话的女儿。

我爸妈对我充满了“愧疚”，这种愧疚体现在无尽的物质满足上。名牌包，奢侈品，

昂贵的画具……他们企图用这些东西，填满我灵魂里那个巨大的、血淋淋的洞。

叔叔婶婶一家，更是把我当成亲女儿一样“疼爱”。他们会给我夹我最不爱吃的菜，

笑着说“多吃点，看你瘦的”，会在我考试失利时，用一种惋惜又庆幸的口吻说“女孩子嘛，

不用那么拼，以后有你哥呢”。而我的好哥哥林慧，顶着“幸存者”的光环，

被全家人众星捧月地呵护长大。他考上了名牌大学，拿到了国外顶尖公司的offer，

成了整个家族的骄傲。今天这场盛大的家宴，就是为了庆祝他学成归来，前程似锦。

我的亲人们，选择在我弟弟的忌日，为那个用我弟弟的命换回来的“骄傲”，举办一场狂欢。

真是……再好不过了。“念念，发什么呆呢？快去换衣服。”妈妈走过来，

将一条香槟色的晚礼服塞进我怀里，“你看，多漂亮。今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别给我们家丢脸。”我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对我弟弟的怀念，

只有对今晚宴会的期待和兴奋。我笑了笑，接过裙子，轻声说：“好。

”我的顺从让她很满意。她拍了拍我的脸，语气慈爱：“这才乖嘛。别老想着过去的事了，

人要往前看。你弟弟在天上，也希望我们过得好，对不对？”我垂下眼帘，

遮住眸中的森然寒意。对，他当然希望我们过得好。所以，我花了十年时间，

为你们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今晚，就是收货的时候了。晚上七点，林家别墅灯火通明，

宾客云集。我穿着那条香槟色的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像一尊漂亮的瓷娃娃。客厅中央，我的堂哥林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正意气风发地和商界名流们谈笑风生。他是我叔叔的翻版，一样的野心勃勃，

一样的精于算计。我爸林建业和叔叔林建国，则满面红光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享受着旁人对自己儿子“人中龙凤”的吹捧。我妈和婶婶，则与一群阔太太们相谈甚多，

话题中心无外乎是林慧有多么优秀，未来不可限量。

这真是一副和谐美满、光鲜亮丽的家族盛景。谁能想到，这泼天的富贵和荣耀之下，

埋着一个七岁男孩的骸骨。宴会进行到一半，叔叔林建国举着酒杯走上临时搭建的小舞台，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各位来宾，各位朋友，

感谢大家今晚能来参加我们的家宴。”他声音洪亮，充满了成功人士的自信，“今天，

主要是为了庆祝我的儿子林慧，顺利毕业，并且即将入职华尔街顶级的投行！这孩子，

从小就懂事，聪明，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林慧微笑着走上台，

接过话筒：“谢谢爸，也谢谢各位叔叔阿姨的到来。我能有今天，离不开家人的支持，

特别是我的父母，我的大伯大娘，还有……我的妹妹，林念。”他忽然看向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怜惜。“念念，这些年你辛苦了。我知道，

你一直没能走出小默的阴影。你放心，哥哥以后会加倍对你好，连同小默那份一起。

”他说得情真意切，宾客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我爸妈也眼圈泛红，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看，多么兄友妹恭，多么感人肺腑。我缓缓站起身，端起面前的一杯红酒，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向台上走去。所有人都以为，我要上去拥抱我的好哥哥，

上演一出世纪大和解。我妈甚至激动地掏出了手帕，准备拭去感动的泪水。我走到林慧面前，

他张开双臂，准备给我一个虚伪的拥抱。我却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了麦克风前。

林慧的表情僵在脸上。我爸妈和叔叔婶婶的笑容也凝固了。我对着麦克风，

轻轻“喂”了一声，清脆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大厅。“大家好，我是林念。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十年前的今天，

我弟弟林默，被绑匪撕票了。所以，今天这场宴会，与其说是庆祝我哥学成归来，

不如说是……庆祝我弟弟，死得恰到好处。”轰——一句话，让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宾客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错愕。“念念！你胡说什么！”我爸第一个反应过来，

冲上台想抢走我的麦克风。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我胡说？”我冷笑着看向他，

声音陡然拔高，“爸，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十年前的今天，你没有和叔叔一起，

放弃救我弟弟吗？”“你疯了！”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气急败坏地对我吼，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来人，快把她带下去！”叔叔林建国也冲了上来，脸色铁青：“林念！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不能这么污蔑我们！我们当时已经尽力了！是绑匪撕票！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尽力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叔叔，你的尽力，

就是准备一个只够赎一个孩子的钱箱吗？”林建国的瞳孔骤然一缩。“你的尽力，

就是在绑匪让你们二选一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指向我七岁的弟弟，说‘这个不要了’吗？

”“你的尽力，就是在我弟弟被注射不明药物，痛苦地死在我面前时，你们却在警局里，

抱着安然无恙的林慧，喜极而泣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狠狠地扎进他们虚伪的心脏。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宾客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台上这出远比任何电视剧都精彩的豪门秘辛，忘了做出任何反应。

“你……你这个疯子！你血口喷人！”婶婶终于崩溃了，她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们对你那么好，十年了！我们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你这个白眼狼！”“亲生女儿？”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婶婶，

你会在你亲生女儿的饭菜里，常年累月地放有镇定安神作用的药物吗？就为了让她‘听话’，

让她‘安静’，让她永远记不起那些让你们寝食难安的细节？”我从随身的手包里，

拿出了一份医院的检测报告，高高举起。“这是我的血液检测报告，里面药物残留的浓度，

足以证明一切。”我妈张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喃喃道：“我……我是为了你好……念念，你那时候精神状态太差了，

妈妈是怕你想不开啊……”“为我好？”我盯着她，眼神冷得像冰，“为我好，

就是在绑匪打来电话时，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哭出声，生怕他们撕票，

断了你宝贝侄子的生路？”“为我好，就是在警察来询问情况时，一遍遍地叮嘱我，

说绑匪穷凶极恶，不要说任何刺激他们的话，让我对叔叔选择救林慧的事情，闭口不提？

”“为我好，就是在我弟弟的忌日，逼我穿上漂亮的裙子，

来参加这场为杀人凶手举办的庆功宴吗！”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妈瘫软在地，

嚎啕大哭。“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建业，你快跟她解释啊！

”我爸林建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十年的养尊处优，

早已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和担当。他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全场的焦点，

最终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天之骄子”，林慧的身上。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英俊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我慢慢地走向他。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哥。

”我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你知道吗？弟弟死的时候，

眼睛一直看着我。”林慧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说，姐姐，我好疼。他说，姐姐，

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他还说，姐姐，你告诉林慧哥哥，让他以后，

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清华北大。”我微笑着，看着林慧的眼睛，

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和崩溃。“你看，我弟弟到死，都在为你着想。而你呢？这十年，

你睡过一个安稳觉吗？”“你闭嘴！！”林慧终于爆发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面目狰狞地向我扑过来，“你给我闭嘴！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他的！是他们！是爸妈的选择！

是绑匪动的手！不是我！！”他失控地咆哮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宾客们发出一阵惊呼。几名保安冲上来，想要拉开他。而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