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得像一口无底的井。
林湛拖着麻木的脚步，走在山脚的青石路上。
风从树林里吹来，带着股腐草的甜味。
今夜是母亲的忌日，他照旧去祭拜。
母亲的坟在灵溪山脚，墓碑被常年的潮气熏得发黑。
林湛点起三根香，跪下，低声念了几句。
就在他起身时，忽听“咯啦”一声，地底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挪动。
他愣住。
“……谁？”
夜风卷起草叶，坟堆后爬出一截枯手。
林湛的心几乎停了一拍。
那是母亲的坟！
那只手青灰、枯瘦，指尖还戴着一枚裂开的玉戒。
那正是母亲死前最珍视的物件。
他后退一步，想喊人，却听那手指在地上抓了抓，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像在——写字。
他借着月光看去，地上赫然是一行歪曲的字：“别修……别修……”风一吹，那行字被带散，枯手也“啪”的一声化成灰，没入泥土。
林湛僵在原地很久，首到天微微亮。
他不害怕，只是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母亲生前就是个散修，修炼入魔发疯而死。
也许那只是幻觉。
可那玉戒——他记得很清楚，葬礼那日明明戴在她手上，现在却不见了。
若不是她的手，又是谁的？
灵溪镇的早晨总有一层雾。
雾白得反常，太阳出来也散不去。
人们说这是灵气浓郁的象征，修士喜欢在这儿筑基。
可老一辈的人悄悄讲，雾里藏着“神”，若多吸几口，会被“看见”。
林湛从没信过那些传言。
他在镇上的药铺打杂，一边存钱一边学些炼气的小术。
虽然资质平平，但他心里有股执念——他要修仙。
他要弄明白，为什么母亲修炼后疯了，为什么她死前总说“祂在看我”。
那天傍晚，镇上来了个穿灰袍的修士。
修士戴着兜帽，身形高瘦，脚步无声。
众人纷纷避让，只听他用沙哑的声音问：“此处，可有修士魂灯燃起？”
没人敢答。
修士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轻轻一照，镜面泛起淡青的光。
林湛只觉脑海一阵刺痛。
他看到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团蠕动的黑影，正微微张开眼。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时，修士己经走远，只留下地上半块破镜。
镜面上刻着三个小字：”真目宗“。
夜深了。
林湛把破镜带回屋，翻来覆去看不出门道。
可当他把灯吹灭，镜面忽然自己亮了。
一只眼，浮在黑暗中。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层柔光在旋转。
他僵着身体，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声音：“看……看啊……灵气流动……是呼吸……呼吸就是祂的心跳……想修行？
那就让祂看见你”声音混乱得像几百个人同时在低语。
林湛捂住耳朵，镜光却越来越亮，亮得像在灼烧灵魂。
他突然觉得肺里发烫，本能地运起灵息。
灵气自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流转。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修炼的“真气流动”。
可与此同时，雾气从窗缝渗入屋中，绕在他身上。
雾里似乎有无数影子在爬行，轻声低笑。
林湛的眼角微微发疼。
当他再看向镜子时，那只“眼”竟出现在自己瞳孔中。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只记得一句话：“别修。”
可体内的灵气依旧在流动，他的感知比昨晚更敏锐。
街上有卖灵草的老头，他远远一看，就能“看见”那人身上的气流在跳动——像活物一样蠕动。
他心中一动。
若能看见灵气的流向，是不是代表他的修炼天赋被“唤醒”了？
夜里，他又拿出那面镜子。
镜中没有眼，也没有光，只映出他自己的脸。
只是，镜中的自己在笑，而他本人没有。
笑容一点点扩大，裂到耳根。
林湛猛地丢下镜子。
镜子摔碎，光芒消失。
可碎片中，那双笑眼仍在闪。
几天后，真目宗再度派人入镇，搜寻“觉醒者”。
林湛藏在药铺后院，透过缝隙看着那些修士。
灰袍在雾中一闪一闪，像影子。
他们每带走一个修炼者，那人就不再回来。
“被选中的人，是幸运的。”
修士的声音冷淡，“祂会看见你，吞噬你，然后你成为祂的一部分。
那才是长生。”
镇民低头不语。
林湛握紧拳头，体内的气息蠢蠢欲动。
那种力量，既令人恐惧，又令人渴望。
他忽然明白母亲死前的疯狂，或许并不是疯，而是清醒。
那晚，林湛带着母亲的玉戒与破碎的镜片，离开灵溪镇，踏上修行之路。
雾气在他身后翻腾，似乎有无数目光在注视。
他没回头。
在他走出山口的那一刻，雾中传出低低的笑声：“又一个被看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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