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围塔

八十米的高度，足以将人间炼狱净化为一片无声的缩影。我，张有为，

一个在工厂设备部干了二十年的老油条，此刻正紧紧攥着水塔顶部冰凉锈蚀的栏杆，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恐高，

而是因为脚下那片曾经熟悉无比的厂区，已然变成了活死人横行的地狱。就在半小时前，

这里还是机器轰鸣、人流如织的庞大工业帝国。为了融资，

公司请了评估公司的人来做资产评估，而我，作为设备部经理，自然成了陪同的不二人选。

评估公司派来的是操柯柯。一个名字特别，人也特别漂亮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装，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但脸上却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冷。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专业问答，

她几乎没给我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工厂西北角，矗立着建厂时修建的这座巨型水塔，

像个沉默的钢铁巨人。通往塔顶的，只有一条依附在塔身外侧、狭窄陡峭的铁梯，锈迹斑斑，

每次只能容一人通行。“操评估师，上面风景不错，就是这梯子有点险，您小心点。

”我尽力展现着东道主的热情，

尽管心里觉得这差事有点晦气——陪一个冰山美人爬这破水塔。操柯柯只是微微颔首，

脱下高跟鞋，换上一双随身携带的平底鞋，动作利落，一言不发地开始向上爬。我紧随其后，

能听到她细微的喘息声，看到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但那高冷的气质，丝毫未减。

爬到塔顶，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厂区尽收眼底，颇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塔顶平台很宽敞，中央是巨大的圆柱形蓄水池，用手摸了摸池壁，冰凉，水位很高，

几乎是满的。然而，最让我们意外的，是蓄水池旁边，竟然依着塔心建了一个简陋的小房间，

像是后期私自搭建的。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成箱的压缩饼干、罐头、瓶装水，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医药箱。

墙角铺着简陋的被褥。而最让我心头巨震的，

是放在一个木箱上的东西——一把保养得不错的猎枪，旁边还有一个高倍军用望远镜。

我愣住了，工厂的水塔顶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操柯柯也蹙起了秀眉，她拿起望远镜，

走到栏杆边，熟练地调整焦距，向下望去。片刻之后，她放下望远镜，脸色异常凝重，

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经理，这里……像是一个隐蔽的据点。

而且，你看这个。”她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赫然印着一个通缉犯的照片和悬赏令。

房间里的东西，瞬间有了答案。“妈的，这通缉犯居然躲在这儿！”我啐了一口，

立刻掏出手机，“得赶紧报警……”就在我按下“110”还没拨出去的那一刻，

脚下厂区突然爆发出一种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混杂着嘶吼与尖叫的恐怖声浪！

我们同时扑到栏杆边。只见下方原本井然有序的厂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影如同无头苍蝇般狂奔、扑倒、撕咬……鲜血像泼墨般溅洒在水泥地上和灰色的厂房墙壁上。

那些被扑倒的人，在地上抽搐几下，又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势重新站起，

加入了追逐活人的行列。丧尸？！这个词如同冰锥刺入我的脑海。电影里的场景，

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下方传来。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工人，

正拼命地朝着水塔基座跑来，他身后，是十几个张牙舞爪的丧尸。他看到了塔顶的我们，

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那唯一的铁梯。“快！快上来！

”我忍不住大喊。操柯柯也紧张地抓住了栏杆。那人爬得很快，求生欲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眼看就要爬到一半，几只丧尸已经追到了梯子下方，它们不会攀爬，

却疯狂地拉扯着梯子的下端。“嘎吱——哐当！”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那狭窄的铁梯，竟被下面聚集的丧尸硬生生地拉扯、拽断！

连同上面那个已经爬了十几米的工人，一起重重地摔落下去，瞬间被蜂拥而上的丧尸淹没，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嘶吼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了。我和操柯柯僵在塔顶，

眼睁睁看着那唯一的通道，在我们眼前断裂、坠落。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

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们，被困住了。被困在这座八十米高的钢铁孤岛上，脚下，

是数万化身丧尸的工人组成的、望不到边的死亡之海。最初的几个小时，是死一般的沉默。

操柯柯抱着膝盖，坐在那个小房间的门口，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她在哭，

无声地哭。那层高冷的外壳，在绝对的危险和绝望面前，碎得一点不剩。说到底，

她再如何专业干练，也还是个年轻姑娘。我比她大整整二十岁，经历过下岗潮，

经历过创业失败，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别的不说，承受力总归强一些。我知道，这个时候，

我不能垮。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开始清点我们唯一的依仗——这个通缉犯留下的“安全屋”。

物资比想象的还要丰富：压缩饼干二十箱，各种肉类、水果罐头十五箱。瓶装水十箱，

加上外面那个巨大的、几乎满溢的蓄水池，淡水短期内不是问题。猎枪一把，

子弹大概五十发。望远镜一个。医药箱一个，里面有基础的感冒药、消炎药、纱布绷带。

简陋的铺盖一套。甚至还有几本皱巴巴的杂志和一个旧的太阳能充电宝，

可惜我们的手机在末世第二天就彻底失去了信号，变成板砖。“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操柯柯抬起头，眼圈红肿，声音沙哑。我递给她一瓶水，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会。有吃有喝，暂时安全。这比下面那些……强多了。

”我指了指塔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等待救援，或者……等待转机。

”“转机？”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谁知道呢。”我叹了口气，“政府军队，

或者其他幸存者。总之，活着，才有希望。”生存的压力，迫使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是住宿问题。塔顶风大，夜里寒冷。那个小房间是唯一的遮蔽所。我主动提出睡在门口，

把里面相对舒适、避风的位置让给她。她没有反对，只是低低说了声“谢谢”。

然后是卫生问题。蓄水池的水我们不能直接污染，好在通缉犯还留了几个大塑料桶。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饮用水和生活用水分开。至于排泄物，只能找个角落用塑料袋解决，

再远远抛到塔下——这无疑是个恶心又需要极大勇气的活儿，

每次都能引来下方丧尸一阵骚动。操柯柯第一次做这个的时候，脸羞得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但我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心肠让她适应。食物需要规划。我按照最低消耗量计算，

现有的食物，如果我们省着点，大概能支撑三四个月。水更不是问题。最大的威胁，

来自于孤独、绝望，以及……彼此。最初的几天，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她依旧沉默，

大部分时间都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望着远方发呆，或者用望远镜观察下方死气沉沉的厂区，

看着那些行尸走肉日复一日地游荡。我能看到她眼中日益累积的绝望。我知道，

这样下去不行。我开始主动找她说话。不谈现在，只谈过去。

我给她讲我年轻时在车间当学徒的趣事，讲我如何追到我那早已离我而去的前妻，

讲我儿子考上大学时我的骄傲，也讲我中年失业时的彷徨和为了生活重回工厂的无奈。

我把我四十多年的人生，像翻一本旧相册一样，一点点摊开在她面前。起初，她只是听着，

不置可否。慢慢地，她开始会问一两个问题。“你儿子……现在在哪里？” “在外地，

联系不上了。”我摇摇头，心里一阵刺痛。“你……很有生存经验？”有一天，

她看着我用找到的铁皮和碎布试图做一个简单的雨水收集器，忽然问道。

我笑了笑：“我们这代人，苦日子过惯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小时候住平房，

啥事都得自己动手。通个下水道，修个灯泡，都是小事。”我注意到，她看我的眼神，

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疏离和职业性的审视，多了一丝……好奇？或者说，是依赖开始萌芽。

转机发生在我们被困的第十天左右。那天夜里，气温骤降，狂风呼啸，下起了暴雨。

塔顶无处可躲，小小的房间也在漏雨。我们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

我把唯一那床还算干燥的薄被强行裹在她身上，自己则靠在漏风的门边，

用身体挡住大部分风雨。黑暗中，我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张……张经理，你冷吗？

”她声音微弱地问。“还行，扛得住。”我咬着牙，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沉默了很久，

我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却听到她轻声说：“谢谢你……还有，叫我柯柯吧。”那一瞬间，

我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那层坚冰，似乎被这场风雨撬开了一道缝隙。第二天，

她发起了高烧。操柯柯病得很突然，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

末世里，一场感冒都可能致命。我慌了神，翻出医药箱，找出退烧药和消炎药，

小心翼翼地喂她服下。用干净的布蘸着珍贵的饮用水，一遍遍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

进行物理降温。我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会因为我的靠近而微微脸红，

糊涂时会无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角，嘴里含糊地喊着“妈妈”或者“害怕”。那一刻，

什么年龄差距，什么身份差别，全都消失了。她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女孩，而我，

是这里唯一能照顾她的人。整整两天一夜，我几乎没合眼。困极了就在她旁边打个盹，

稍有动静就立刻惊醒。第三天凌晨，她的烧终于退了。她虚弱地睁开眼，

看到我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憔悴的脸，愣了很久，眼泪无声地滑落。“对不起……麻烦你了。

”她声音嘶哑。“说什么傻话。”我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也像虚脱了一般，“你没事就好。

”这场病，像一把重锤，彻底敲碎了我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病愈后的操柯柯，

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沉默寡言，开始主动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整理物资，

记录消耗，用望远镜定时观察周围情况并做记录。她甚至开始跟我学习一些简单的维修技巧，

如何更有效地收集雨水，如何检查猎枪的状态虽然子弹珍贵，我们绝不会轻易使用。

她开始跟我分享她的故事。她的家庭，她严格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