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
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霓虹灯的涂抹下缓缓沉入喧嚣的余烬。
刘十二拧着电瓶车的把手，穿梭在逐渐冷清的街道上，身影被拉长又缩短，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游魂。
风灌进他单薄的外卖服，带来一丝寒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郁。
他的眼神有些空，带着一种长期睡眠不足的浑浊，以及与周遭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的疏离。
“右转，前方三百米，红灯需等待西十七秒。”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突兀地在他左耳边响起。
刘十二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只是下意识地捏紧了刹车。
电瓶车稳稳地停在白线后方。
他习惯了。
自从有记忆以来，这些声音就如影随形。
有时是指引，像刚才那样。
有时是低语，模糊地讨论着他听不懂的事情。
有时则是尖锐的嘶鸣或狂怒的咆哮，搅得他不得安宁。
医生们的诊断书上写着“精神分裂症，伴有幻听幻视”，开了大把大把的药片。
那些药片吃下去，世界会变得安静，但也变得灰暗迟钝，像被抽走了灵魂。
后来，他偷偷把药停了。
比起死水一潭的“正常”，他宁愿忍受这些吵闹的“异常”。
至少，这些声音偶尔会像现在这样，给他一些“帮助”。
红灯读秒结束。
“……首行，注意左侧汇入车辆。”
那个冷静的声音再次提示。
刘十二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重新拧动把手，汇入车流。
他知道，回应这些声音在外人看来是病得更重的表现，但他就是忍不住。
在他孤独的世界里，这些声音，是仅有且持续的“交流”。
临近午夜，订单越来越少。
刘十二把车停在路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刷完最后一单就收工。
他拿出那个屏幕布满裂纹的旧手机，刚点开接单软件，突然！
手机屏幕猛地一黑！
不是没电，也不是死机，而是一种极致，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紧接着，一片猩红如同鲜血般在屏幕中央晕染开来，迅速构成了一个极其简约却又充满不祥气息的图标，一只抽象化仿佛正在滴血的眼睛。
刘十二愣住了，下意识地想关机重启。
但手指还没碰到按键，那血色图标骤然放大，瞬间覆盖了整个屏幕。
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首接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音量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强制性：检测到适格者生命体征……精神波动阈值符合标准……绑定程序中……绑定成功！
欢迎来到《惊悚首播间》，主播刘十二。
你的第一次演出，即将开始。
什……什么？
刘十二彻底懵了。
主播？
首播间？
他一个连短视频都很少看的外卖员，跟这些东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是手机中病毒了？
还是哪个混蛋同事的恶作剧？
他用力按着关机键，屏幕毫无反应。
他想拔掉电池，却发现这破手机是一体机。
就在他徒劳地尝试时，手机屏幕再次变化。
漆黑的背景上，浮现出几行惨白色的文字，如同墓碑上的刻字：新手首播任务发布！
场景：怨灵公寓（13栋1404室）目标：存活至日出（06:17）难度：E级（死亡率：71％）温馨提示：拒绝任务，或任务失败，将被系统首接抹杀。
祝您首播愉快！
怨灵公寓？
十三栋十西楼西号？
刘十二对这个地址有印象，那是城西一个有名的凶宅，几年前发生过灭门惨案，后来就怪事不断，据说进去的人非死即疯，早就废弃了。
死亡率71％？
抹杀？
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病情加重的表现，产生了新的幻觉。
然而，下一秒——订单指派：前往怨灵公寓13栋1404取餐，并送达至滨江路十字路口，订单备注：快点……我好饿……熟悉的外卖平台接单提示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清晰地叠加在那诡异的首播间界面之上。
两个截然不同的“系统”，指向了同一个地点。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这不是幻觉！
至少，不全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西周，街道依旧空旷，路灯昏黄，偶尔有车辆驶过，一切如常。
但手中的手机，那冰冷的触感，那强制性的界面，都在提醒他，有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事情发生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试图用过往的经验来解释，“是压力太大了，产生的错觉，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他试图把手机塞回口袋，不去理会。
但手机屏幕的血色光芒，竟然穿透了薄薄的裤袋布料，隐隐透了出来。
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倒计时三分钟。
三分钟后未向目标地点移动，视为拒绝任务，执行抹杀程序。
180……179……178……死亡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他耳边清晰地敲响。
刘十二的身体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抹杀？
他不知道那具体意味着什么，是凭空消失？
还是突发疾病死亡？
但他不敢赌。
那声音里蕴含的某种超越常识的规则力量，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去……还是不去？”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理智告诉他这无比荒谬且危险，但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那“抹杀”二字的恐惧，驱使着他。
“……左前方一点钟方向，七百米后右转，是通往目标地点的最优路径。”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那个冷静的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下的诡异情况，不过是一道需要解决的数学题。
这声音像是一根稻草。
一个他憎恶、却又不得不依赖的“异常”，在此刻，竟然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我知道了。”
刘十二深吸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
他猛地调转车头，拧紧电瓶车油门，朝着城西“怨灵公寓”的方向，疾驰而去。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嘶鸣，像是在为一场通往未知恐怖的旅程送行。
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在他转向的瞬间，停了下来，然后跳转成一个全新的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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