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禁咒

我是墓中出生，所以叫穆生，是穆家祝由秘术仅剩的传人。祝由禁法，神秘莫测，

能够起死人肉白骨，代价却是以命续命。如今，我刚睁眼，发现自己又躺在棺材里。

我疯狂捶打棺材板，指甲抠出血才摸到一丝光亮。外面却传来下葬的填土声，

还有一对贱人的说笑声：“亲爱的，我怎么听到棺材里有声音，他不会是醒了吧？”“菲儿，

你是听错了吧？我怎么没有听到？”“就算是他醒了又如何？一个从墓里爬出来的东西，

就该死回墓里去，也算是死得其所啦！”“秦哥哥说的对，这月黑风高的，

乱葬岗还怪瘆人的，我看旁边老林子里怎么有数不清的绿灯笼？”“不会是狼群吧？秦哥哥，

这也差不多了，我们赶紧走吧。”“怕什么！

狼来了咱的驳壳枪也不是吃素的......”土层渐厚，脚步渐远。

就在我万念俱灰停止挣扎之时，头顶却响起了诡异敲棺材板的声音：“砰！砰砰！

”......1我被活埋了。胸口，一根非金非玉的长钉穿心而过，稍稍挣扎，

便是撕裂骨肉的疼。指甲抠挖着棺材板，木刺扎进肉里，血和木屑混成黏腻的浆。

头顶是铁锹填土的沙沙声，伴着我最熟悉的两个声音。一个是我的妻子，柳菲儿。“亲爱的，

我怎么听到棺材里有声音，他不会是醒了吧？”另一个是她的竹马，秦如渊，他嗤笑一声。

“菲儿，你听错了。”“就算醒了又如何？一个从墓里爬出来的东西，就该死回墓里去，

死得其所！”“死得其所”......我生于母亲死后的棺中，被养父救回，

这是我一生无法摆脱的出身。此刻，却从仇人嘴里吐出，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心脏早已停跳，

胸腔里的空气愈发稀薄。十年的过往，在眼前飞速闪过。十年前，

沪上柳家千金柳菲儿身患“先天命煞”，离死不远。她那位有头有脸的爷爷，

在我家“楚氏医馆”前，跪了一天一夜，磕得头破血流。养父告诫我，

穆家“寄命转生”之术有违天和，动用必遭反噬。可我看着病榻上气若游丝的她，

终究还是心软了。我用了禁术，渡了十年阳寿给她，为她压制煞气。

她爷爷承诺用他们家族所有的财富，招我入赘，只为长相厮守方能以命续命，

靠我自身压制她先天恶疾。财富非我意，一心为了救赎她却是心甘情愿。

我成了她的“续命良药”，一个见不得光的丈夫。这十年，

她从病秧子变成艳光四射的沪上明珠。而我，因阳寿损耗，形容枯槁，一身病气，

受尽她毫不掩饰的嫌恶。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守着婚约，总能焐热她的心。

直到秦如渊归国，接风宴那晚，她亲手为我斟上毒酒。我笑了笑，一饮而尽。

我用十年阳寿为她续命，不在乎再用一条命，看清她的心。我倒下时，她眼中没有丝毫愧疚，

只有看着秦如渊时，飞蛾扑火般的光彩。我才明白，秦如渊是她幻想中的完美人生，而我，

只是必须抹除的污点。外面，秦如渊还在炫耀他的洋枪，柳菲儿娇声说怕，

提到了林子里的“绿灯笼”。我心头一沉，那不是狼，是比狼更邪的东西——刨尸狗。

专食非命之人的尸骨，怨气越重，它们越喜欢。难道我今日就要葬身于此，

连具全尸都留不下？毒酒的药力翻涌，我意识渐沉，连抠挖棺材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我彻底陷入黑暗之际，头顶的棺材板，忽然传来三声沉重而诡异的敲击。砰！砰砰！

这声音不似人力，更不似土石滚落。在这死寂的地下，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2敲棺声急促如鼓，直击天灵盖。刺啦——利爪撕开木头的声音，令人牙酸。轰！

棺材板被整个掀飞，腥臭的坟土劈头盖脸浇下来。一个硕大的黑犬头颅探了进来，

头顶狰狞的红瘤，是常年撞开硬物磨出的印记。獠牙外露，腥臭的涎水滴落在我脸上，滚烫。

那双赤红的眼，如两团鬼火，直勾勾地盯着我。是它。刨尸狗王。是它将我从母亲棺中刨出，

丢进狗群，以母狗的乳汁喂养，直到养父发现将我救回。当年它没吃我，如今，依旧没有。

黑犬咬住我的衣领，像拖个破麻袋，将我拽出坟坑。当年它刨我出土，赐我新生。

如今它再刨我出棺，赠我复仇。我靠着祝由秘法“忍死术”吊着一口气，浑身泥血，

皮肤因剧毒呈骇人的墨绿，人不人鬼不鬼。黑犬将我甩在一旁，对着月亮发出一声悲鸣，

便隐入黑暗。我只有一个念头：去柳家。我要当面问问柳菲儿，她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我拖着残躯，一步一个血印，走向市区。街角报亭的灯光下，头版那串黑字刺入我眼中。

《沪上明珠与留洋少帅喜结连理，天作之合》。照片上，柳菲儿笑靥如花，

依偎在秦如渊身旁。报纸的日期，是今天。我的头七未过，他们已昭告天下。这不是背叛，

是公开的羞辱。是把我十年阳寿，我的命，我的一切，都狠狠踩在脚下，

当成了他们爱情光鲜的垫脚石！噗——一口黑血，喷脏了那张碍眼的报纸。月光下，

我形同厉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回养父楚云生的医馆。那里是我的家，

有视我如己出的养父，有温柔聪慧的师姐楚嫣。可迎接我的，不是熟悉的药香，

而是冲天的血腥。医馆的门虚掩着，一道血迹从门缝蜿蜒而出，在月下泛着不祥的黑光。

我推开门。人间地狱。仆人、伙计、养父收养的孤儿......全都倒在血泊里。

他们身上无一例外刻着诡异的黑色咒文，死状凄惨。我的养父，

楚云生......他被一根粗大的铁钉，死死钉在他最宝贵的那面药柜上，双目圆睁，

死不瞑目。我“扑通”跪进血泊，心脏已经被穿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血泪，

无声滑落。视线早已模糊，一张张熟悉又死不瞑目的脸。养父，

养母......还有那些曾叫我“穆生哥”的弟弟妹妹。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一个颤抖又熟悉的声音，撕裂了死寂。“穆生！

”3我用尽残存的力气，缓缓回头。门口站着的，是我外出求学的养姐，楚嫣。她风尘仆仆，

满眼期待，却在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凝固成一尊雕像。“啊——！”一声惨叫撕裂死寂，

她疯了般冲进来，扑倒在我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我。这是我在这片血海中，

感受到的唯一温度。“穆生......”她哭着，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仿佛想把我从地狱里叫回来。但她很快逼自己冷静，通红的眼扫过我全身的伤。

当她看到我胸口那根非金非玉的长钉时，脸色惨白如纸。“尸钉咒！”她声音发颤，

“用僵尸不化骨做的钉子，钉人七魄......是尸仙教的邪术！

”“他们想把你炼成活尸！”楚嫣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焚尽一切的恨意。

“这和父亲他们身上的咒法同源！是张魁斗！一定是他！”“只有他会用这种阴毒的咒术！

”张魁斗？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把钥匙，插进我混乱的脑海。楚嫣的出现，

是照进地狱的微光，也为我滔天的仇恨，指明了方向。她一边用银针封住我心脉，延缓毒性，

一边将一段尘封的血腥往事，撕开在我面前。“张魁斗，是我父亲楚云生的师兄，

也是你亲生父亲穆怀安的大师兄。”“他心术不正，觊觎你穆家代代单传的祝由禁法，

被师祖逐出师门。”我瞳孔骤缩。“三十年前，他怀恨在心，创立‘尸仙教’，

用他偷学来的残缺禁法，拿活人实验妄图长生，结果只搞出了一堆不人不鬼的活尸。

”“为了得到完整的《祝由禁法总纲》，他勾结外人，灭了你穆家满门！

”“你父亲拼死让你那即将临盆的母亲逃出，找到了我们楚家。她油尽灯枯，气绝身亡，

父亲将她安葬后，不知你在墓中降生，你被刨尸狗刨出，才侥幸活了下来。”原来，

我生于墓中，竟是如此。“如今，张魁斗隐姓埋名，投靠了军阀秦家，

成了秦如渊身边的术士。”秦如渊！又是他！“他不知从哪得知你是穆家遗腹子，

便认定《祝由-禁法总纲》在我们楚家。”“半月前他来过，逼问父亲，一无所获。

”“所以，他怂恿秦如渊，借督军府的兵，屠我楚家满门！让柳菲儿给你下毒，

再带兵来灭门，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楚嫣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斩草除根！”我如遭雷击。

柳菲儿的背叛，秦如渊的贪婪，都不过是张魁斗随手布下的棋子。我，

才是我穆家、楚家两门覆灭的根源！巨大的负罪感与仇恨扼住我的心脏，几乎将我撕裂。

我痛苦地摇头：“师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师姐摸着我的脸，

泪眼婆娑：“父亲不想让你背负仇恨，更不想穆家唯一的血脉，因为复仇而断绝。

”安葬好楚家人，在城外一处废弃的义庄，我和楚嫣安顿下来。这里无人打扰，

正适合现在的我。楚嫣用楚家秘法为我拔除尸钉，那过程痛不欲生，

像是活生生撕扯我的灵魂。但我没吭一声。这点痛，比起两家上百口的血债，算什么？

伤势稍定，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解除了与柳菲儿的“寄命转生之术”。从此，我与她，

生死无关。接着，我用禁法将自己的命，寄托在义庄外一棵千年榕树上，

借助它磅礴的生命力，修补我被透支的十年阳寿。“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穆家禁法。

”我看着楚嫣，声音嘶哑如冰，“父亲早在我尚在母腹时，就以‘玄知灵引’之术，

将所有法门烙印在了我的神魂中。”“我死，法门才会消失。”身体恢复的过程，

也是我内心冰封的过程。过往的温情，都随着楚家的血，被埋进了土里。

我看着楚嫣为家人立下的灵位，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恨意，死寂的心，被复仇的火焰点燃。

我对着满堂灵位，立下血誓。“张魁斗，秦如渊，柳菲儿......”“我穆生对天起誓，

不将尔等挫骨扬灰，誓不为人！”4我一“死”，那道维系了柳菲儿十年的“寄命转生”术，

瞬间断了。被强行压制十年的“先天命煞”，在她体内轰然反噬。

她日夜忍受着刮骨般的剧痛，那张曾倾城的脸迅速枯萎，皮肤上浮现出大块的青黑尸斑。

昔日的沪上明珠，如今只是个散发着恶臭的病鬼。秦如渊起初还假惺惺守在床前，满眼心疼。

不出几日，那点“爱意”就只剩下嫌恶，他甚至不愿再踏入柳菲儿的房门，

任由她在病床上哀嚎。遍请中西名医都束手无策，秦如渊只能气急败坏地找到了张魁斗。

“张道长，菲儿要是出了事，我秦家对你的支持，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张魁斗吓得满头大汗，他对“寄命转生”本就一知半解，只能用半吊子邪法，

将煞气转嫁到一具“活尸”上。但这法子治标不治本。煞气与尸气混合，

反倒让柳菲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彻底疯癫。黔驴技穷的张魁斗，为绑死秦如渊这棵摇钱树，

心生一计。他凑到秦如渊耳边，声音阴冷：“少帅，要救柳小姐，只剩一个法子了。

”“那便是......以真心爱意为引，由您，亲身为她承受反噬。

”秦如渊的脸瞬间白了，他惊恐地后退，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爱的是柳家的万贯家产，是能养我爹军队的码头洋行，

不是她这个快死的病鬼！”“让我为她去死？你他娘的疯了！”他眼里的伪装彻底撕碎，

只剩赤裸的贪婪。“等我榨干柳家。”他阴冷地对张魁斗说，“这疯婆子是死是活，

谁还管她？到时候随便说她暴毙，我秦如渊照样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男人！”这番话，

一字不落地传到门外。门缝里，柳菲儿枯槁的手僵在半空。所谓的海誓山盟，轰然倒塌。

她为了这个男人，亲手杀死了这个世上，唯一能救她的人！“啊——”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彻底崩溃，在秦家大宅里凄厉地呼喊着我的名字。“穆生！”“穆生我错了！你回来救救我！

”“求求你回来救救我！”秦家大宅对面的阁楼，我和楚嫣将这场丑剧尽收眼底。

我冷漠地看着那个曾让我爱入骨髓的女人，如今疯癫如狗。心里，再无波澜。楚嫣在我身边，

握住我冰冷的手，低声问：“为她续命十年，悔吗？”我看着窗内的好戏，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悔。”“若非这十年，又怎能看到今天这出好戏。

”5三日后，秦家公馆灯火通明。秦家为拉拢沪上其他势力，为了那点摇摇欲坠的脸面，

秦如渊摆下了沪上最盛大的舞会。沪上名流云集，觥筹交错。我和楚嫣，

就选在宴会最热烈的时候，携手现身。我脱下旧衣，换上一袭笔挺的黑衫，病气早已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死过一次后凝练出的寒霜。楚嫣一袭素雅旗袍，安静地站在我身边，

清丽得不像尘世中人。当灯光打在我脸上，全场瞬间死寂。“当啷！

”秦如渊手中的高脚杯应声落地，酒液溅湿了他名贵的西裤。他那张倨傲的脸，白得像纸。

他身边的张魁斗，更是浑身一僵，那双枯瘦如鸡爪的手攥紧了拐杖，骨节爆响。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活人，倒像在看从坟墓里爬出的冤魂。他嘴里嘟囔：“尸钉穿心，

毒咒加身，这都没死！？......”角落里，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短促尖叫。是柳菲儿。

她被强行打扮了一番，珠光宝气，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惊恐。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间，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她的嘴唇哆嗦着，

反复念叨：“鬼......鬼......”我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我径直走到张魁斗面前。他被迫仰头看我，浑浊的老眼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我微微勾起嘴角，像是一种嘲弄。“师伯，多年不见。”“师伯”二字，我咬得极重。

张魁斗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我转过头，

冰冷的目光扫向秦如渊。“秦大少。”“我没死，想必二位很失望吧。

”秦如渊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不过，我今天来，不是寻仇。”“是来和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