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买的蜡烛燃到了底,蜡油在地板上凝成不规则的硬块。
林默把最后一截蜡烛头摁进空罐头盒里,火苗晃了晃,勉强照亮书桌周围的半平米。
他试着接了桶雨水,用抹布擦了擦地板,那些深褐色的污渍却怎么也擦不掉,反而晕开成更大的斑块,像水墨画里洇开的墨。
卧室的衣柜门始终关着,他没再打开——那串湿漉漉的脚印消失后,房间里多了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甜得发腻,和霉味混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
后半夜渴得厉害,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林默记得厨房有个老式水龙头,虽然没指望能流出水,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走了过去。
厨房比客厅更暗,窗户被木板钉死了,只有边缘漏进点月光,在瓷砖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
水龙头是黄铜的,表面生了层绿锈,开关上缠着几圈旧麻绳。
他握住开关,轻轻一拧。
没有预想中的干涩摩擦声,开关异常顺滑地转了半圈。
紧接着,“咕噜”一声,像是管道里积了三十年的空气终于被挤了出来。
林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盯着水龙头口。
最先流出来的是浑浊的液体,黄中带黑,像稀释过的泥浆,顺着龙头往下滴,在水池里积成一小滩。
他皱了皱眉,正想关掉,突然看到液体里漂着什么东西——几缕灰白的头发,长短不一,缠在水龙头的出口处。
那头发像是活的,随着液体的流动轻轻蠕动,末梢甚至微微翘起,像是在试探着向外伸展。
“操。”
林默低骂一声,猛地攥紧开关,想把水关掉。
可开关像被卡住了,无论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那些头发顺着水流往下滑,有一缕甚至垂到了水池边缘,离他的手只有几厘米远。
他抄起旁边的扳手,狠狠砸向水龙头开关。
“哐当”一声,开关应声断裂,液体的流动却没停,反而顺着断裂的缝隙往外渗,速度更快了。
黄色的液体在台面上蔓延,很快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林默盯着水洼,心脏突然攥紧了——水面上倒映出的,不只是他自己模糊的脸。
在他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更高大的人影。
那影子比他高出一个头,轮廓模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肩膀很宽,像是个男人。
它就站在他身后,影子的边缘和他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贴得极近。
林默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厨房,月光透过木板缝隙照进来的光斑安静地落在地上,没有任何东西。
他再转回头,水洼里的人影还在。
不仅在,那影子的手似乎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像是要搭在他的肩膀上。
水龙头渗出的液体还在增多,那些灰白的头发顺着水流爬到台面上,像藤蔓一样散开。
林默突然注意到,头发的发根处带着点暗红色,像是沾着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那个熟悉的、细得像丝线的声音。
“3……”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就在302室的门后响起。
这一次,数数声没有停顿,也没有继续往上数。
它就停在“3”上,像被突然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
紧接着,林默听到“咔嗒”一声——像是有人在门外,轻轻转动了一下锁芯。
厨房的液体突然不流了。
那些蠕动的头发瞬间僵硬,像被冻住了一样。
水洼里的人影也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惊恐。
林默握紧扳手,一步步挪向厨房门口。
客厅里的蜡烛己经灭了,只有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阴影。
他盯着卧室的方向,衣柜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道缝,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沉默的嘴。
而门口的方向,再没有任何声音。
仿佛刚才的“3”和锁芯转动声,都只是他的幻觉。
首到天快亮时,林默才敢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空荡荡的,声控灯依旧坏着,只有3楼的那盏灯还在有气无力地闪烁。
他低头看向厨房的台面,那些黄色的液体己经干涸,在瓷砖上留下浅褐色的印记,像干涸的泪痕。
而那些灰白的头发,全都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水龙头断裂的开关处,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