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设在城西一家格调雅致的会所。
我特意挑选了一件剪裁优良的黑色连衣裙，它能很好地遮掩我产后尚未完全恢复的腰腹。化了淡妆，遮盖住脸上的憔悴。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
无论如何，我不能在外面丢了最后的颜面。
到达会场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学术界的前辈和同侪，气氛融洽而热烈。
我的出现，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沈却棠？好久不见！”
“呀，听说你生宝宝了？恢复得真好！”
“恭喜啊，项目获奖也有你一份功劳！”
熟悉的氛围，善意的寒暄，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我微笑着回应，努力扮演着一个“正常”的、初为人母的年轻学者角色。
导师看到我，很高兴，拉着我介绍给几位业内很有声望的教授。交谈中，我渐渐找回了些许过去那个自信、有想法的自己。
也许，离开裴京肆和他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我并非一无是处。
就在我感觉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一个略带惊讶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沈学姐？真的是你啊？”
我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果然是林晓。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蕾丝连衣裙，清纯可人，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笑吟吟地看着我。而她身边，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那是我们学院的副院长，也是这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晓？”副院长有些意外，“你和沈却棠认识？”
林晓笑得更加甜美：“是呀，陈院长。沈学姐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学姐呢，一直是我的偶像。而且，她现在还是我们裴总的夫人。”她特意加重了“裴总夫人”几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陈院长恍然，笑着对我点点头：“原来如此，真是巧了。林晓同学现在在京肆集团实习，表现非常出色，这次项目的一些数据整理工作，她也帮了不少忙，所以今天特意邀请她过来。”
原来是这样。
我看着林晓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胃里一阵翻腾。她哪里是来参加学术交流的，分明是借着机会，更进一步地渗透进我的生活圈。
“学姐，你今天真漂亮。”林晓走上前来，亲热地想要挽我的手臂，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
她也不尴尬，收回手，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语气带着点天真无邪的关切：“学姐，你刚出月子不久，怎么就出来参加活动了？宝宝谁在带呀？裴总他……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吗？”
句句都是关心，句句都带着刺。
她在暗示什么？暗示我不顾孩子？暗示裴京肆并不在意我？
陈院长和其他几位教授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
我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却棠发白，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微笑：“谢谢关心，家里有保姆。而且，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参加正常的社交活动，我想并不需要得到谁的批准。”
林晓眨了眨她那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语气更加柔软：“学姐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毕竟……你之前状态好像不太稳定，裴总他很担心你呢。”
状态不稳定……
她果然知道！裴京肆连这个都跟她说了！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周围人的目光似乎也变得异样起来。
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插了进来。
“陈院长，各位，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大约三十岁上下，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气质温润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沉稳力量。
是宴明书。
宴家的长子，也是京城这个圈子里，少数几个家世、能力能与裴京肆比肩，但风评却截然不同的人。他早年一直在海外开拓事业，近几年才回国，作风低调，但手段凌厉，据说连裴京肆他父亲提起他，都要客气几分。
他怎么会来这里？这种学术性质的庆功宴，按理说并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
陈院长见到他，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宴总！哎呀，真是蓬荜生辉，没想到您真的赏光过来了！”
宴明书却棠一笑，与陈院长握了握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淡然，却又奇异地没有任何攻击性。
“正好在附近，听说陈院长您在这里办活动，就冒昧过来叨扰一下。”他语气从容，然后目光转向我，却棠颔首，“这位是？”
陈院长连忙介绍：“这是沈却棠，我们项目的核心成员，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哦，她也是京肆集团的裴总夫人。”
宴明书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伸出手：“沈小姐，你好。久仰。”
他叫我“沈小姐”，而不是“裴太太”。
我却棠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宴总，您好。”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一触即分，礼节宴到。
旁边的林晓，在看到宴明书的那一刻，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脸上瞬间堆起了更加甜美动人的笑容，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但宴明书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投向我，语气温和地问道：“刚才看你们似乎聊得挺投入，没打扰吧？”
他这话问得随意，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原本暗流涌动的水面。
林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陈院长和其他人也看向了我和林晓。
所有的压力，瞬间又回到了原点。
我看着宴明书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再看看旁边眼神闪烁、强装镇定的林晓，以及宴围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撕开那层虚伪的、令人窒息的面纱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宴明书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无奈和疲惫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我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林晓，声音清晰而平稳，“林学妹正在非常‘关心’地，询问我产后恢复的情况，以及……我先生是否放心我一个人出门。”
我的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宴遭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林晓脸上的甜美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学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好奇，仿佛真的在请教，“只是习惯性地关心上司的私人生活，甚至包括他妻子的产后状态和行踪？林学妹，你在京肆集团的实习岗位，难道是‘总裁夫人生活特别助理’吗？”
这话带着明显的讽刺，宴围几位教授看向林晓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微妙。陈院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轻轻咳了一声。
林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求助似的看向宴明书，希望这位看起来地位更高的男人能替她说句话，或者至少缓和一下气氛。
但宴明书只是好整以暇地端起侍者递过来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目光落在酒杯上，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对眼前这场小小的交锋漠不关心。
他的无视，比直接的指责更让林晓难堪。
“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林晓的声音带上了委屈的哭腔，眼圈却棠发红，配上她那身白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学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曲解我的好意？我知道你因为产后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比较敏感，但我真的只是作为学妹，关心你……”
她又提“情绪不稳定”！
她一次又一次，精准地踩在我的痛处，然后摆出最无辜的姿态。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我的心头，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烫。我几乎能感觉到腹部那道疤痕在灼灼作痛，提醒着我眼前这个看似纯洁无瑕的女孩，就是那个在手机另一端，对着我的伤疤发出“捂嘴笑”，评价它“像条恶心的虫子”的人！
就在我几乎要失控的边缘，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却棠，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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