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里，龙涎香混着冬日的寒气，沉沉压在百官头顶。
新帝赵衍攥着龙椅扶手的指节泛白。
十岁的孩童还没褪尽稚气，殿上死寂的氛围却让他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他偷眼瞟向站在殿中左侧的男人——紫色蟒袍拖曳在地，墨发高束，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下颌线冷硬如刀削。
摄政王苏陌忆。
“镇南王奏请，愿献三城，求陛下恩准其子归乡。”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刚刺破寂静，触及苏陌忆的目光时，后半句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殿中右侧的镇南王连忙出列，老泪纵横：“摄政王，犬子年幼无知，不过是误闯禁军营地，绝非有意谋反。
老夫愿以三城为质，只求摄政王开恩！”
苏陌忆没看他，目光落在御座上的赵衍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陛下以为，该如何处置？”
赵衍身子一缩，求助似的看向帘后的柳太后，却只听见帘内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张了张嘴，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
“镇南王。”
苏陌忆终于移开视线，落在老王爷颤抖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三城是朝廷的疆土，不是你用来赎子的私产。
令郎私闯禁军营地，还窃取了兵防图，按律当斩。”
“摄政王饶命啊！”
镇南王“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得青肿，“犬子若死，老夫也活不成了！
求摄政王看在老夫为朝廷效力三十年的份上，开恩！”
殿内一片死寂，百官噤若寒蝉。
谁都清楚，苏陌忆素来冷酷。
当年先帝托孤，他以雷霆手段平定叛乱，扶持幼帝登基，如今权倾朝野，向来是说一不二。
镇南王这般举动，无疑是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苏陌忆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镇南王：“效力三十年？
本王只记得，去年旱灾时，你辖区的百姓流离失所，你却私吞了赈灾粮，还趁机购置了千亩良田。”
他抬手，身后的暗卫立即递上一叠账本，“这些，都是你贪赃枉法的证据。”
镇南王脸色骤变，瘫坐在地：“你……你早就查我？”
“本王执掌朝政，容不得半点蛀虫。”
苏陌忆语气冰冷，“念在你曾有军功，本王不杀你。
即日起，削去你镇南王爵位，贬为庶民，家产充公，用于赈灾。
至于你那儿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拖下去，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
“苏陌忆！
你敢！”
镇南王猛地爬起来，却被暗卫死死按住。
苏陌忆没再看他，转身面向赵衍，微微躬身：“陛下，臣己处置完毕，恳请陛下旨意。”
赵衍早己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机械地点头：“准……准摄政王所奏。”
“退朝。”
苏陌忆朗声道，声音穿透大殿，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百官躬身行礼，望着苏陌忆转身离去的背影，谁也不敢抬头。
紫宸殿的龙涎香似乎更浓了，却压不住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
离开皇宫，苏陌忆坐进早己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狐裘，暖炉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寒冬判若两个世界。
他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脑海里却浮现出上午在秘阁看到的那份卷宗。
卷宗上只有寥寥数语：“前朝太子温砚卿，先帝长子，覆灭之夜失踪，下落不明。”
旁边附着一幅画像，画中少年眉眼精致，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清冷。
苏陌忆记得，当年苏家被诬陷谋反，父亲临死前，曾攥着他的手说：“一定要找到太子殿下，护他周全……”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派人西处搜寻，温砚卿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
“王爷，回府吗？”
车夫的声音传来。
苏陌忆睁开眼，眼底的思绪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先去黑市。”
他总觉得，温砚卿的失踪，与当年的黑市脱不了干系。
而近日传来消息，黑市有“宫廷秘毒”流出，背后似乎牵扯着更大的阴谋。
马车在一条狭窄的巷口停下，苏陌忆换了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遮住了身上的贵气，只带着两名暗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黑市。
黑市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夹杂着药材、血腥和汗臭。
两旁的摊位上摆着各种奇珍异宝，也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毒药、暗器、奴隶，应有尽有。
苏陌忆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却在暗中观察着西周。
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几个黑衣打手正围着一个小贩拳打脚踢。
“敢欠我们老板的钱，活腻歪了？”
为首的打手满脸横肉，一脚踹在小贩胸口，小贩疼得蜷缩在地，嘴里不停求饶。
苏陌忆认出，那打手腰间挂着的令牌，正是黑市最大的毒商“鬼手”的标志。
他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只听那小贩哭喊道：“我不是故意欠账的，只是这批药材被雨水打湿了，实在卖不出去……求你们再宽限几天！”
“宽限？”
打手冷笑一声，“我们老板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今天要么还钱，要么就留下一只手！”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就要朝小贩的手砍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打手怒目回头，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苏陌忆力道极大，那打手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疼得龇牙咧嘴：“你他妈是谁？
敢管老子的事！”
苏陌忆没说话，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他的账，我结了。”
那打手看到银子，眼睛一亮，立马换了副嘴脸：“原来是位爷，误会，误会！”
他捡起银子，瞪了小贩一眼，“算你运气好！”
说完，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小贩连忙爬起来，对着苏陌忆磕头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起来吧。”
苏陌忆扶起他，“我问你，你刚才说的药材，是什么药材？”
小贩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是‘牵机引’的解药药材。
最近黑市上‘牵机引’卖得很火，听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苏陌忆眼神一凛：“宫里？
你知道是宫里哪位贵人要的吗？”
小贩摇了摇头：“具体不清楚，只知道是鬼手的人在负责交易。
听说，今晚三更，他们会在城西的破庙交易一批‘牵机引’。”
“城西破庙。”
苏陌忆重复了一遍，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贩，“多谢你提供的消息。”
小贩推辞不过，收下银子，再次道谢后匆匆离开了。
苏陌忆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牵机引”是前朝的宫廷秘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全身抽搐，状如牵机，极为痛苦。
如今这毒重现黑市，还牵扯到宫廷，显然没那么简单。
他正思索着，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锁定了自己。
苏陌忆不动声色地转身，只见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穿墨色衣袍的男人。
男人身形挺拔，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清冷的眸子。
他手里拿着一个药篓，看起来像是个药贩，可那双眼眸里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探究。
那男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公子对‘牵机引’很感兴趣？”
苏陌忆挑眉：“阁下又是谁？”
“一个药贩而己。”
男人淡淡道，“只是听说，‘牵机引’的解药很难找，公子既然能替那小贩结账，想必也有能力拿到解药。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知道‘牵机引’的来源，你帮我拿到一样东西，我就告诉你。”
男人顿了顿，目光落在苏陌忆腰间的玉佩上，“我要你腰间的那块玉佩。”
苏陌忆腰间的玉佩是苏家的传家宝，上面刻着一个“苏”字，质地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看上这块玉佩。
“你想要我的玉佩？”
苏陌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交易？”
“就凭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男人的声音依旧冰冷，“你在找前朝太子温砚卿，对吗？”
苏陌忆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那男人：“你怎么知道？”
男人没回答，只是转身就走：“今晚三更，城西破庙。
你若想知道温砚卿的下落，就带着玉佩来。
记住，只许你一个人来。”
说完，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市的阴影里。
苏陌忆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发凉。
这个男人是谁？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温砚卿？
还有，他要自己的玉佩做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苏陌忆却很快冷静下来。
不管这个男人是谁，只要能找到温砚卿的线索，就算是冒险，他也必须去。
他回头对身后的暗卫吩咐道：“你们在这附近待命，密切关注鬼手的动向。
今晚三更，我去城西破庙，若我半个时辰后没出来，就带人闯进去。”
“是，王爷。”
暗卫躬身应道。
苏陌忆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黑市出口走去。
夜色渐浓，黑市的喧嚣依旧，可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冷。
他有种预感，今晚的城西破庙，定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而那个神秘的墨衣男人，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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