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马六屯关家

“小姐,时辰到了,该去给夫人请安。”

顾如初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望向天色,终究是站起身。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穿过种满层层叠叠鲜花的小径,往左转了弯,上了抄手游廊,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远远可见一处院落。

红漆的兽头大门此刻敞开着,出来了几位带着贴身丫鬟的姨娘们,顾如初停下了步伐,避到一处。

“小姐,她们己经走了。”

“如意,你也不喜欢这儿是不是?

我想师父他老人家了,你说他临终前为何非要想我回来?”

“小姐,小心隔墙有耳,以后别说这些话,老爷总归不会害你。”

顾如初苦涩的笑了笑。

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如意前面念叨几句,满府都是她的那些所谓的亲人,可他们对她来说还不如从小一块长大的侍女。

这是一处五间上房的院落,几个婆子正在院内打扫。

有眼尖的小丫头看见顾如初走进院子,连忙屈身行礼。

顾如初摆手让她们起来,环视周围。

硕大的的院子种了几棵石榴树,各种名贵花草是什么都有,连这些粗使婆子身上的衣料都比她贴身丫鬟高了一筹。

上了台阶,看门的小丫头挑起细布帘子,顾如初留下如意,抬脚进了正厅,无视屋内摆设,与往日相似。

她名义上的母亲,嫡母张氏,这个府上的当家主妇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左右各坐了一位少年和少女。

少年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比她大了三岁,这个月刚中了掉尾巴的秀才,就这己经让府上脸上有光。

少女则是这个家唯一的嫡女顾曦,妆化的桃脸粉腮,脖子上套着镶红宝石赤金璎珞圈。

听见响动,张氏转头的一瞬间,脸带微笑,朝她招了招手,“快来母亲这儿,今儿身子骨好些了没有?”

“姐姐怎么了?

昨儿还瞧着好好的。”

“你这孩子!”

张氏怪嗔地拍了一下女儿,“当妹妹的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你姐姐。”

顾曦未语先笑,一双梨涡微显,“好了,是女儿的错。

母亲好偏心,就疼姐姐,不疼我这个小的。”

顾如初抿嘴一笑。

张氏又招了如意进来,询问了几句顾如初的起居饮食,细细吩咐她照顾好小姐,赏赐了一套银头面。

顾如初主仆俩人谢过之后,退出正房离开。

这一离开,顾曦脸色立即一沉,啐了一口,“呸,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说着揪了揪绣帕,“娘,你干嘛要给她好脸色?”

张氏瞪了她一眼,“娘吩咐你多少次了?容嬷嬷就教了你这些礼仪?”

“娘,妹妹还小。”

张氏能责怪女儿,可儿子这话一出,她则更喜于脸色,欣慰地看了看他们兄妹俩人,朝一旁的管事婆子使眼色。

这位是她的陪嫁丫鬟之一,她的男人就是外院二管家,算是仆人里地位最高的,也最得张氏信任。

等管事妈妈掀开帘子守在门口,张氏才收敛笑容,对着女儿正色道,“你父亲现在正有地方用到她。”

顾曦撇了撇嘴,“一个贱人能有何用?我爹不会老糊涂了吧?就她?

我身边的紫晴都比她赢一百倍。”

张氏心知肚明自己这亲闺女嫉妒野种长得花容月貌,暗自叹了口气,温声解释道,“镇国公家的那位少将军向皇上请旨。”

“请旨?

不会是配婚吧?”

张氏朝儿子赞许笑了笑,“你父亲私下调查过,当初那位小将军还没回府,确实长在那个小山村,他们认识非常有可能。”

“娘,镇国公夫人会同意?

我可是听说了她想要将她娘家侄女许配给庶子。”

“大哥,你听说谁的?”

张氏朝女儿摆了摆手,侧脸看向儿子,“安平候的小姐怎么说身份比我们家那位高了一等不止,有我们家的庶女配她家庶子,哪还会不依?”

“镇国公有愧于这个小儿子,听你父亲说皇上十有八九会同意,过了中元节估摸要下旨。”

顾曦闻言,“哼”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

张氏气得手指着她,“你瞧瞧,你妹妹。”

“娘,我妹妹还小。”

“小?她明年就及笄。

为娘还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她是气不过将来夫家比不上那贱丫头。”

这厢顾曦带着身边的两位丫鬟回了自己院子,一声不吭地坐在绣墩上,拿起茶杯就往地上一摔。

这动静吓得她的贴身丫鬟紫晴立即跪在地上,身边的奶嬷嬷慌忙掀开帘子进入,踢了她一脚,赶她出去。

顾曦立即扑到她怀里,“奶娘,我不想那贱丫头嫁给少将军。”

奶娘转了转眼珠子,“少将军?那还真是良配。

别生气,这府里只有你是夫人亲生女,抢了就是。”

“可人家己经向皇上请旨。”

“嗨!

多大的事呀,那贱人一消失,满府的小姐哪个比你高贵?

这亲事自然就成了你的。”

顾曦抬头展颜欢笑,随即蹙了蹙眉,“可那贱人有武功。”

“那还不容易?

我这就去找你奶兄要软骨散。”

这对自以为是的主仆一拍即合。

锦绣苑里的顾如初此时此刻正摸着心爱的软剑,根本不知一场大祸将要从天而降。

中元节又称鬼节,这一天也是顾如初的生辰。

得到顾曦相邀,她好笑地摇了摇头,除了她师父师娘,还真没谁会惦记在鬼节这天替自己庆生。

亲自饮下那杯女儿红时,顾如初环视卧室,只见唯有她们俩人,这才明白自己真是一时大意,可她与顾曦有何冤仇?

“·…·…贱人,死到临头了还装清高!

就你一个狗杂种也敢喊我妹妹,也敢肖想少将军?

……”少将军?

那个传说中的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大魔王,那个在战场上生撕活人,活剥人皮的大魔王?

送她,她都不要!

一根头插刺透她胸口时,顾如初只想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熊,全疯了,她疯了才会视对方无害。

剧痛让她一下子将全身力量汇集于右手,使劲往对方脑袋一锤,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很好,一命抵一命。

———“老三,快,快回去。

你家丫头在山上摔了,刚刚搬回家。

’正在修水渠的关有寿- 扔下手上铁楸,一撒腿就跑。

“马家小子,咋回事 没有上一页了“应该是出事了。”

身为关老三的结拜兄弟一m.~~..,八队长前面,弯腰双手撑着膝盖。

缓了口气之后,他连忙拱手,“大伯,我知道你有带公章出门,给我开个证明吧。

安安这丫头可是我干闺女,等于你亲孙女。

’“这么严重?”

队长马庆国紧皱着眉,拉他走回临时搭起的茅草棚,忍不住嘀咕,“不是让这些孩子少上山?

咋又偷熘进去?

小丫头片子真不让人省心。”

“大伯,我替老三谢你啦,牛车我也拉走了。”

话还没说完,马振中抢过证明,人影子都己经跑远。

不愧是他亲大伯,够仗义!

关有寿一路飞奔,半路上就被赶来的马振中追上。

“老三,别急,快上车。”

关有寿嫌弃地瞥了眼慢吞吞的牛车。

“瞧啥呢?

我刚故意说严重点,要不然你能脱身?弟妹己经请村里老大夫,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么高的山沟子摔下来,幸好只磕破脑袋,孩子失血过多,醒了就没事。

回头我给你送些鸡蛋让孩子好好补补。”

关有寿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脑袋可是大问题。

“不用,你家孩子比我多。

大中,帮兄弟一把,倒回去开个去县城的证明,我跑得快,先跑回家。”

见他一说完急着跑远,马振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裤腰带,这点钱不知去县城医院够不够?

关有寿还没跑进家门口,就听到打闹声。

院子里他媳妇和家里大嫂己经打成一团,还有老大家的俩小兔崽子居然压着他六岁儿子揍。

气得他大步一迈,大手一抓,将两个侄子一甩,拽住大嫂头发一拖,“都当我关老三是死的!”

“丧良心啊,小叔子打嫂子。

关老大你个种,你媳妇儿子被揍了,你还睡,你个窝囊废……”关有寿将手上的头发紧紧扯了扯后一扔,抬腿双眼一瞪,再吵老子踢死你!

他扫了一眼周围:很好!

全躲着看好戏。

关有寿拉起媳妇,抱起儿子就往自家屋里跑,“你妹妹醒了没?你娘这个没脑子的还闹啥闹?”

“爹,我娘找爷奶要钱,大伯娘不给,还拽住我娘,说不是马爷爷己经瞧过了啊,一个小丫头片子真要死了就算了,还花啥钱,我娘一生气,俩人打上了,我想帮我娘,三哥他们就过来揍我。”

关有寿闻言眼神一黯,“以后别喊他们三哥。

你是爹唯一儿子,你只有妹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好,我也不喜欢他们。

他们就爱欺负我,你没在家,他们还想抢我菜团子,妹妹一定是饿了才上山。”

关有寿放儿子在炕上,心疼地看着炕上一小团,伸手放女儿鼻子底下,感觉到呼吸顿时松了口气。

紧跟其后的叶秀荷连忙说道,“孩他爹,我信不过马大爷,这可是脑袋,咱们是不是该送安安去医院?”

关有寿摸了摸女儿皮包骨脸上的血迹,暗自叹了口气,挺首腰拔腿就往外走,“我去找娘,你先收拾两件衣服。”

“娘,娘她…·”不会同意的。

走到房门口的关有寿望向己经空无一人的院子,咬了咬牙,“快收拾,得趁天黑前赶到城里。”

正房东屋炕上坐着一位妇人,暗灰色的粗布麻衣上带着几个黑色的补丁,头发梳理的很是整齐,一个简单的圆髻扎在脑后。

她身旁的男人正磕了下手中的旱烟杆子,见到儿子掀起门帘子进来,干瘪的嘴在烟嘴上使劲啜了几口。

“爹娘,我要带孩子去城里。”

关大娘叹了口气,“老三,别怪你大嫂,家里是真没钱,你马大爷都说了孩子没事,你就再等等吧。”

没有上一页了“等等,等等,我就这么两个孩子,每天累死累活就想让他们吃个半饱,可娘你看到了没?

孩子在家被欺负的连个菜团子都吃不上,都饿得进山找吃的。

娘,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孩子走了也要当饿死鬼。”

没有上一页了关大娘张了张嘴,瞥了眼老伴,“可咱家真没钱。”

“哈哈哈·····”关有寿讽刺地看向父母,“没钱?不说咱们家老底,就我两口子赚的工分花在谁身上?

整天躺在炕上说腰疼的老大,还是嘴里摸了油的老幺?”

关大爷怒喝一声:“老三!”

“爹,你就是揍我也没用,我不干了!

凭啥我得去修水渠,除了二哥,他们个个能闲得到我媳妇孩子?”

“老娘们的事情你瞎掺和啥?”

关有寿果断扭头看向关大娘,“娘,你不给也没啥,我去借,这还没分家呢,借了总得你们还?”

“老三,你马大爷治好了多少人,他说孩子没事一定没事,别折腾你娘了。

谁家孩子不是流血了抹一把灰止血。”

“娘你也是这个意思?”

看着一声不吭的父母,关有寿失望的摇了摇头,掉头离开。

他不是他傻二哥,只管傻干活,却不懂自家有多少家底。

他们关家是外来户,可跟普通逃荒人家不同。

二十年多前他爹娘拖家带口的逃到至此。

不说原本家底,就他爹不止会打猎,还会一手木匠活。

就是前几年饥荒,老爷子还偷摸着带他进山,根本就没将主家赏赐的首饰和私下攒的大洋换了口粮。

他爹偏心着长子长孙呢。

关有寿恨恨地瞪了眼大哥关有福的西房一眼,啐了一口,转身往后迈进自己屋里,对着盯着自己空手而失望的妻儿。

他挤出一丝笑容,合上门后,“嘘”了一声,示意媳妇守在门口,他自己则上了炕,踩在红色大木箱上摸向墙角取出一小团东西。

握着东西,他看了看女儿,咬了咬牙塞进裤腰带,抱起孩子,对着窗户大声地嚷道,“孩子他娘,咱们走,我找振中借钱。”

叶秀荷皱了皱眉,朝一旁发愣的儿子指了指嘴,拎起收拾好的包裹皮往肩上一甩,抱上儿子紧跟其后。

也是恰巧,出门时马振中正赶着牛车抵达,一家人上了牛车,关有寿再次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家门,眼神黯了黯。

牛车一开跑,叶秀荷放松了精神,捅了捅自家男人,指了指他腰部。

这包的一团都有啥,哪来的,咋她都不知道?

关有寿微微摇了摇头,抱紧怀里的女儿。

“爹,我妹妹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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