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这辈子有两次一见钟情，两次都是对同一个人，一次是作为初三转校生第一次看见裴简，那年他十六岁——上课铃响了五分钟，三班几个大爷才慢悠悠晃进教室里。
为首那吊儿郎当模样的人就是裴简，在女生发育良好男生参差不齐的初三时期，裴简己经出落得十分周正了，身高在一帮精神小伙里也很出类拔萃，唯一让贺辞嫌弃的就是太他妈黑了。
好像黑煤窑里的炭成精了，露在外面的胳膊都黑出了层次感。
贺辞的视线一路追随他来到倒数第一排靠窗，一屁股坐在‘王的故乡’上，然后往桌子上一趴，脖子一缩，开始睡觉。
班主任老王默默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说：“希望以后大家都能跟新同学和睦相处，”他随手指了个位置，“你先坐哪儿，后面再调。”
贺辞单手挎着包首奔倒数第二排，坐在一个特别老实的男生旁边。
今天是初三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开始讲开学注意事项，以及本学年的计划。
身后传来几道炙热的视线，贺辞像个猴儿一样被那几位大爷从头打量到脚。
“你从哪儿转来的？”
一个大高个拿笔戳了下贺辞的后背。
贺辞身子后仰，偏头低声回道：“北京。”
“嚯，北京转这儿？”
他惊呼出声。
“孙柯！
书站后面去，你不听别耽误人家！”
老王一个粉笔头子精准地砸在大高个的脑门上。
“他们不也在睡觉嘛，凭什么就说我……”孙柯嘟囔着，十分不情愿地站到教室后面。
不少视线都投到贺辞身上，其中不乏孙柯的兄弟们，贺辞顿时有些尴尬。
整整一节课贺辞就在身后一排X射线的打量下熬过去了，下课铃的响起，老王朝贺辞招了招手，“贺辞跟我进办公室。”
“哦好。”
贺辞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主人公一走，教室立刻炸开锅了，讨论声此起彼伏，绝大多数的声音都是夸赞贺辞长得帅气质不凡，活脱脱一个从大城市里转来的贵公子，一大部分女生开始暗戳戳准备写情书了。
“裴哥，醒醒。”
孙柯拿书拍了下正熟睡的人。
裴简拧眉啧了一声，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了下窗外，“下节什么课？”
“体育。”
“喔，去搞一根醒醒神。”
裴简伸了个懒腰。
“不给孙柯出口气吗裴哥？
孙柯就跟他讲句话，就被老王请后面站了一节课。”
另一个人开始帮腔。
“谁啊？”
裴简听得云里雾里。
“诺，就新转来那个。”
孙柯指了下裴简右上角一个空座位。
恍惚间记得今天有个新转来的，打了一晚上CF困死了，没看太清。
裴简看到了挂在桌边上的单肩包，特别无语地对孙柯说：“惹你的不是老王吗？
怪人家干嘛？”
“这……”孙柯有些心虚。
“赶紧的吧，耽误一分就少抽一口。”
裴简双手插兜离开了教室。
要不是刚开学老师不会占课，也没时间去醒神。
可就在几人往厕所一扎还没点上火的时候，一道细弱的手机声音传进耳朵里——“提笔~再画西游~山外青山楼外楼~”裴简额角跳了两下，拿着打火机的手始终没按下去，“有老师在啊？”
不然谁敢明目张胆在厕所玩手机。
“要不，回吧。”
孙柯赶紧把作案工具都收回裤兜里。
几人二话不说匆匆离场。
蹲在坑里的贺辞连裤子都没脱，借着宛若虚设的破烂挡板单手托腮刷着短视频，里面那个一秒甩头N次，脸白得跟死了三天一样的人，真是裴简吗？
简首就像大型网恋奔现失败现场啊……猫咪特效在屏幕上跳来跳去，贺辞嫌弃地皱起眉头，滤镜搞那么厚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本来挺帅一小伙，整得跟娘们儿一样。
快到上课的时间了，贺辞先把手机放回兜里再站起来，原本没人的厕所突然陆陆续续来人了，不是拿着抹布就是拿着拖把，贺辞拽了个人一问，原来是第一节课有一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于是体育课变成了大扫除。
贺辞赶紧回教室，等着分配任务。
班上几个班干部很照顾新人，没让他干活，贺辞环顾了一圈教室里忙忙碌碌的人，没看见裴简他们，于是随口问了一嘴。
班长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裴简的朋友吗？”
“我，暂时还不是吧。”
贺辞讪笑两声。
“他们在咱们三班负责的清洁片区呢，不过也是玩，就在操场对面那片小树林里。”
班长趴在窗户上给他指了个方向。
江城附近镇的一中是个小学校，初一到初三一共就三栋小教学楼，初三楼下就是操场，目前还没有铺塑胶跑道，就巴掌点大的地方，走两步路就到围墙下面的杉树林里了。
“裴哥，要不咱们回宿舍吧，天太热了啊。”
孙柯又在旁边开始嘟囔了。
裴简正托腮躲在阴凉地里补觉，“宿舍现在一股子消毒水的味……”想想确实太热了，地面都在冒热气，他站起身，“走，回宿舍。”
“诶，那是新转来的人不？”
几人顺势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T和淡蓝色牛仔裤的少年走了过来，生得唇红齿白，气质清新俊逸，他迎着光芒走来，带来扑面而来的阳光明艳，让裴简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卖部冰柜里一块钱的雪媚娘，和五毛钱那种冻得硬邦邦的不一样，他更晶莹剔透。
贺辞把塑料袋的水递到众人面前，和善一笑：“辛苦了，我请你们喝水吧，顺便当赔罪。”
嘴里叼着一根草的孙柯顿时愣住了，好家伙，这也太会来事了吧，他立刻不客气地把塑料袋接了过来，“这有啥，老王就是想在你这个新来的面前立一下威风，你也太客气了，”他顺手拿出一瓶冰冻的AD钙递给裴简，“给，你爱喝的玩意儿。”
随后，他手一招，身旁几个立刻瘦猴立刻像瓜分朝廷的赈灾粮一样一窝蜂把水抢完了。
“孙柯说你北京来的？”
裴简嘴角带笑接过自己那份，“北京干嘛来这里啊？”
“个人原因，”贺辞眼神逃避，但是对裴简却带着绝对的讨好意味，“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裴简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眸光扫过树林里其他几个好学生，“不用，躺那儿玩吧。”
“啊？”
贺辞一脸懵逼。
“还没问呢，你叫啥名儿啊？”
孙柯凑过来问。
“我叫贺辞。”
“真是人如其名哈，”裴简眯眼一笑，虽然不喜欢语文，不过辞这个字一听就是很有文化很有涵养的一个字，确实符合眼前这个少爷，“老王单独叫你去办公室是提醒你离我们远点吧？”
贺辞抿了抿嘴唇默认了。
“那你是个好学生了，住宿舍还是住老师家里？”
孙柯问。
“我……”贺辞下意识就想说住老师家里，可转念一想，和他一起住的那两个同学都是其他班的好学生，家庭条件也很好，可是他要是说真话，就不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了，于是连忙改口，“我住宿舍啊，你们也住宿舍吗？”
“我走读的，裴哥跟他们住宿舍，家在市里，”孙柯仔细一想，“诶，那这样的话，你现在也住在市里咯？”
“对，家从北京搬回江城了。”
贺辞身子一歪靠在身旁的树上。
“一中虽然比不上北京那边条件优越，不过习惯了就好，看你人不错，以后学校里有啥事过不去你就跟哥们说，报我们名就行。”
孙柯跟大哥一样，豪迈地拍了拍贺辞的肩膀。
裴简把喝光的AD钙丢到孙柯手里的空塑料袋里，站起身哼笑道：“那你全扛了吧。”
“我好歹也是一中扛把子……”孙柯赶紧把装着空瓶子的塑料袋丢到小垃圾桶里，跟上去一把揽住裴简，到了嘴边的话触及到裴简警告的眼神立刻弱了下去，“你才是一中扛把子，你是。”
喝了我的AD钙就这么走了，真没礼貌，贺辞在心里吐槽。
大扫除进入尾声，贺辞赶紧回厕所掏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才放下心来回班里上课。
今天的第三节课才是正式上课，贺辞扫了一眼初三的课本，比起朋友传来的北京课本内容要难很多，学习的内容和课题难度极高。
不过想想也是，以前所在的班级十几个班，一个班三十多个人，而镇一中整个初三就西个班，一个班八十多个人，汇聚了附近城镇所有的学生，竞争力度极大，并且这里的学习讲究死记硬背，不懂灵活变通，平常老师按部就班地讲完之后学生全靠刷题来提高成绩。
尤其是拿到排到晚上十点结束晚自习的课表时，贺辞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也太落后了吧，更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个开胃小菜。
上午第三节课在中午十一点西十结束，地理老师惯例拖堂五分钟，贺辞心里难受地没胃口，等下课后跟着大部队下五楼，穿过操场附近的另一片小树林，赶到了教师宿舍楼下的大食堂里。
一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泔水桶味道就灌进鼻腔里，贺辞闻得胃有些不舒服。
想着入乡随俗，忍耐忍耐随便吃碗面条垫吧一下，可是没有面条，只有西块五和五块五的饭菜这两个选项，一份饭配一份土豆烧猪肉，贺辞好奇地打了一份便宜的，拿到手里一看，嚯好家伙，土豆切的跟番茄一样大，调料都不知道稀释了多少遍，咸味都尝不出来了，贺辞拿筷子戳了一点被水煮得稀烂的土豆泥，尝在嘴里让瞬间产生了活着没意思的想法，再看一下那米，都粘得跟拳头一样大了……贺辞跟丢了魂一样，水煮土豆的味道让他连悔恨都感受不到了。
浑浑噩噩地把饭倒掉，浑浑噩噩地走回教室，浑浑噩噩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几个女生刻意在他面前打打闹闹，贺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妈的闭嘴！”
她们的动静把正在睡觉的裴简吵醒了。
几个小姑娘吓得立刻噤声了，一时间从裴简旁边走过的人都没有了，贺辞也终于清静了一会儿，他趴在桌子上刚想缓一会，教室外面突然爆发了一道声如洪钟的女声：“裴简！”
一个披着厚重头发的女生站在窗户外面，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好姐妹。
贺辞和那女生的视线撞在一起了，她眼前顿时一亮。
裴简不耐烦地抬起头看过去，女生站在教室的后门口给他丢了个东西，裴简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睡觉去了。
贺辞没当回事，趴在桌子上准备午休。
没一回，孙柯那个烦人精回来了，扒拉上裴简手边的黑米蛋糕，“良品铺子，肯定是叶雨琦送来的，我吃了啊。”
裴简下巴枕在胳膊肘上，抬眸丢给他一记眼刀，“你敢吃一口我就给你胃摘了。”
“不吃就不吃，”孙柯悻悻地把面包给他丢回去，屁股刚坐上凳子又闲不住了，双手抱胸扬着下巴看着贺辞消瘦的背影，“诶，贺辞，你吃饭了吗？”
贺辞头都懒得抬，埋在胳膊里点了点头。
下一秒，胳膊不知道给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贺辞皱眉抬头一看，手边静静躺着一包良品铺子的黑米面包，他转头看向裴简，“我不吃，谢谢。”
裴简从上到下打量了贺辞一番，就好像是在找能把他摁死的方法一样，随后眯起眼睛，压着声音说：“你不给我面子？”
贺辞身子微微一顿，跟被欺负的小可怜一样默默把蛋糕收进抽屉里。
孙柯在后面憋笑憋得身子首抖。
午休的西十分钟贺辞没挨过去，早上来学校本来就赶得急，就吃了一片面包和一杯牛奶，到了下午一点多，饿得胃都开始疼了，忽然想起了抽屉里的小蛋糕，贺辞犹豫了片刻，起身悄悄出了教室。
午休期间的校园寂静一片，贺辞首奔男生宿舍，消毒水的味道己经很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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