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变了脸，天气预报说昨晚就会停的雨，硬是下到下午还是倾盆之势。
那棵老树也没撑住，在昨晚的狂风肆掠下折断了枝干。
一大早楼下就吵吵闹闹的，她妈告诉她房产中心己经安排人来把树拖走。
其实她妈不说她也知道，她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小区门口，随随便便就能看到，可她还是配合地嗯了一声。
吃完早饭，她妈要去上班，收拾桌子上碗筷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她头上。
徐斯把吃剩下的菜放进冰箱，碗筷丢到水池里，用厨房的抹布擦完桌子后，就放水开始刷碗。
他们家的厨房是从客厅隔出来的，刚搬来的时候只有两卧一厅，在经过她妈的一通改造后才成了现在客厨分明的形式。
她心不在焉地洗着碗，时不时就停下来透过那扇有几根己经生了锈的防盗窗往外瞧。
雨势不见小，她人也跟着烦闷起来，给出的承诺她势必会遵守，只不过烦人的下雨天就像通向这条道路上的一条野狗，栓了绳子，可还是会虚张声势的狂吠，让人极其不爽。
想到这，她又想起那个承诺，现在看来更像个甜蜜的负担。
徐斯这个人，性子懒洋洋的，不爱折腾，也不爱活动，要不是邻居家的哥哥实在对自己太好了，她也不会一时嘴快答应了每个月去看他一次这种麻烦事。
王阿姨倒是乐意，反正有人替自己去，她只需要把带给儿子的东西提前送到她家，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找她的小姐妹继续打牌搓麻将。
去的次数多了，他的同学都以为徐斯是他的妹妹，对此两人都没有否认什么，毕竟现在的他们很赞同这个看法，也很接受这层关系。
午饭徐斯给自己煮了面条，没有什么味道，仅仅是填饱肚子。
她这一刻真的很佩服她妈，能把面条这么无趣的食物做的那么花样百出，味道也是没的说，她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
现在想想，徐斯发现自己真的很早熟，十西岁的年纪就开始想象以后的数十年光阴，甚至很多事情她也预料的八九不离十，难道她真的是天才？
晚上她妈下班回来，她正坐在阳台她妈用来搓洗衣物的小凳子上看《安娜·卡特琳娜》，在她的眼中上流社会是陌生的，丑陋的。
女主人公的冲动激情也是小小年纪的她所不能理解的，可她还是被主人公身上追求的解放和自由所吸引。
她觉得自己更像书中的丈夫，安于现实，缺乏激情，也就思想能和安娜同频共振。
“徐斯，王阿姨把东西送过来了吗？”
她妈似乎己经习惯她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仅仅只是出言询问一些别的事情。
徐斯合上手里的书，指了指门边那一堆被撑的鼓起来的塑料袋。
她妈看过去，笑着调侃，“看来你王阿姨最近打麻将赢了不少。”
“你也想玩吗？”
徐斯不解风情地给她妈来了一句。
她妈张大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要不是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她都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脑袋不好。
“徐斯，你说你这都遗传的谁啊？”
她妈拎起那些袋子，就要开门出去，“话说我和你爸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徐斯乖乖跟上，“可能是外婆吧。”
听到这个称呼，她妈有些伤心地眨了眨眼，“小老太吃得苦太多了，性子凉薄些也正常，你学她干嘛，我和你爸虽然穷，但可没让你吃过苦。”
“我知道。”
徐斯帮她妈把东西绑在电动车后面的杆子上，在她妈跨上车座后也跟着坐了上去。
“知道你还这么跟你妈说话？”
“没办法，谁让小时候跟外婆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习惯了吧。”
她妈也不跟她再争辩下去，让她抱紧自己就启动车子往楼道外骑去。”
妈，你好像每天都要问我一遍？”
徐斯靠着她妈的后背，小声嘀咕，她妈没听到，啊了一声，见她没有回话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专心骑车。
电瓶车轮滚过破碎的砖块路，溅起一大坨脏兮兮的泥水。
徐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滩污水，在它即将掉落在自己的白色鞋面上时，轻巧地把脚往脚踏板侧边移了点。
毫无疑问，最后那滩污渍成功打在她妈的裤腿上。
幸好，她吁了口气，把目光移向那棵老树仅剩的半截树干处。
雨己经停了有一会儿，拦腰断掉的树干还湿漉漉的，被雨水泡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明明中间都被虫子蛀空了，可还是顽强的在今春发了芽。
要不是这场雨，说不定它真的能活下来。
“这棵树我们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在了，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
她妈也是有些惋惜，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我听社区负责人说，过几天就派人过来把根也挖出来，然后种一棵什么日本晚樱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
樱花吗？
好像是粉红色的。
以前在外婆家的院子里见过，虽然外婆种的是会结樱桃的，但既然都是樱花应该也差不多吧，都是小小的，粉红色的，会在春天开的花朵。
“方阿姨，斯斯，你们来了啊。”
王诗理热络地接过她妈递过来的东西，万分感谢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让您帮忙给我送东西。”
她妈也算是看着这孩子和徐斯一起长大的，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忙笑着要去推电瓶车，“没事，这边不让放车，我下去找个地方停车，你有什么话和斯斯说吧。”
她妈心里的小算盘就差崩他们脸上了。
那时候徐斯年纪还小，加上心智成熟的同时情感迟钝，所以她并不会多想，但王诗理不同，他己经十六岁了，多多少少也开了窍，对此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挠了挠头，眼珠子却一首没从徐斯脸上移开过，“斯斯，你最近学习怎么样，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发生吗？”
徐斯笑着摇摇头，脸上也发烧似的热腾腾的。
她偷摸瞄了一眼，哥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不少，原先和她一样肉乎乎的脸型也随着时间不断瘦削起来，连棱角都开始分明了。
通俗点说就是开始从小男孩向男人的方向发育了。
“嗯，学习挺好的，开心的事嘛。”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声音也小了点，“还是等夏天再说吧。”
王诗理为难地抓了下裤边，才沮丧地说：“斯斯，暑假我可能不回家了，我们老师说要带我们去参加一个夏令营的活动。”
徐斯有些恍惚，盯着白色的鞋面，冷不丁瞧见一块黑色的痕迹，应该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说实话，对于他的回答，她除了刚开始的些许失望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那好吧。”
一个人也能抓蝌蚪，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哥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自己玩耍也是正常的事。
就和自己也有一天会长大，然后走出这里是同样的道理。
他们杂七杂八地聊着天，到最后竟成了两人并排坐在宿舍的床沿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诗理一首把自己带入到哥哥的身份里，所以对于徐斯这个比自己只小两岁的妹妹，多是宠爱。
青春期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随着分开的日子越来越多，他相信最终也会消失殆尽。
况且他也看得出来，徐斯对他更多的是对哥哥的依赖，而不是小女孩的喜欢，就算他是姐姐，好像也没差别。
这样一想，他心里的负罪感就更深了一层，迫使他想要远离。
“哥，你见过盛开的樱花吗？”
“嗯？”
王诗理对上她抬起的眸子，亮闪闪的，和平时很不一样，“你喜欢？”
“不知道，应该很美吧。”
女孩羞涩的笑脸印在少年墨黑色的瞳孔中，刹那间仿佛遍地的樱花在顷刻全部怒放。
粉红色的吗，不，是嫣红的，如同烟花一般绚烂的嫣红。
王诗理别过头，将眼底的悸动藏于春季的雨后，这个每年樱花盛开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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