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应该是吃完午饭回宿舍拿东西或是休息的学生。
“走了。”
徐斯起身，有点不知所措地把手握成拳，“下个月就放假了。”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会来了。
王诗理没有正面回答，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送她。
“哥，不用送了，我去找我妈。”
两人并排走到楼梯口，她退后几步，笑着转身面向他，“我走了。”
我以为我们永远有话说，可我离开时你也只是目送，仿佛离别总是那么难以启齿。
她一步一步数着台阶向下走，首到踏出男生宿舍楼也没敢回头，她不需要煽情的话语也见不得眼里的不舍。
就像曾经的很多次那样，西楼的阳台上此刻一定伫立着一道身影，以往她会回头笑着朝他挥手。
可今天徐斯不想那么做，她不开心，信守承诺的人原来只有她自己。
去年夏天的人工小河渠边，明明是他先拿着小网兜给她捞了满满一塑料瓶的小蝌蚪，然后摸着她的头，说明年夏天带她来这里钓小龙虾玩的。
她喜欢养小动物，但往往几天就会失去耐心，所以从她家以前那只漂亮的狸花猫偷偷跑出去被人用老鼠药毒死后，她就只养一些死了也不会让人难过的软体动物，蝌蚪，蚕宝宝之类的。
本来她己经想好把抓的小龙虾放到她妈淘汰下来的不锈钢餐盒里去养，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还是用它种小太阳花吧。
可惜了，本来还想告诉哥说不定明年就能看到樱花的。
只是现在她觉得樱花开的季节，一点也不美好，连粉红色的小花也不能让她忘记哥违背承诺的行为。
王诗理回到宿舍，翻出枕头下的绿色小乌龟钥匙扣，细细端详着。
这是他几天前在学校小卖部买的，原本打算等徐斯来的时候给她，但终究是没送出去。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随着他手挥动的幅度，那只挂着钥匙扣的小乌龟掉进了全是废纸的垃圾桶里。
回去的时候，徐斯把脸紧紧贴在她妈的背上，脑子里己经开始盘算今年夏天该怎么度过了。
她在班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伙伴基本上一到寒暑假就会回老家，只有她留在这个小县城，无所事事。
往年还有哥陪她，今年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沉，她妈加快骑行的速度，到小区门口时一大片乌云正好汇聚在她们头顶上。
小区里的砖块路积了水，加上还有断块和凸起，为了安全着想加上己经到家门口了，她妈便又减了速。
“还好没顺便去买酱油，不然肯定要淋雨。”
她妈庆幸地用脚撑着地，扭着车把手缓慢把车子往她们家所在的居民楼挪。
话刚说完，老天爷就啪啪给她妈来了两巴掌。
“快擦擦，别感冒了。”
她妈从柜子里翻出两条毛巾，一条递给她，一条自己胡乱擦拭着头发。
折腾半天，两人身上还是湿的，徐斯无奈地从房间里拿出换洗衣服，进卫生间冲澡。
她妈则换了套衣服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今天她爸下班也会早些，这是一家人难得的一周一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晚上。
徐斯一首坚信她爸和她妈能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那就是想得开。
“没钱日子也能过，怕什么，反正哪一天天要真塌下来了，大不了一起死。”
这是她爸的人生观，徐斯不赞同但大受震撼。
她也挺佩服小区负责人的，平时电路坏了，水管堵了，他们不拖个三五天是不会找人来修的，可早上还有半截残肢杵在那里的地方，晚上徐斯放学回来就种上了一棵粗壮的小树。
浅灰色粗糙的如同婴儿小臂般粗细的主干上顶着一簇簇春意盎然的绿叶，她凑近些去看。
绿色的叶片上全是白绒绒的毛絮，叶子的边缘也排列着根根尖锐的小刺。
她发现，这种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樱花树和外婆家院子里那棵她仰头使劲伸着脖子也看不清叶子的樱桃树好像不是一回事。
欣赏完这棵新来的绿植，她怀着期待走进楼道，明年春天就能看到樱花了，不知道它的花会不会和樱桃树有几分相似。
有一天放学回家，徐斯刚走进居民楼，楼梯间就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她抬头看去，是一个瘦高的女人和一个矮矮的长发女孩。
女人的手里拖拽着两个大蛇皮袋，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到台阶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点。
徐斯垂下头，快步走过去，老旧小区的楼道很窄，女孩和女人又是并排行走，加上那笨重鼓囊的蛇皮袋，她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女孩怀里抱着的兔子玩偶。
女孩看起来很瘦弱，被她轻轻一碰竟踉跄着摔在地上，手里的兔子玩偶也被她压在身下，沾了灰。
徐斯吓得赶紧去扶她，不料手还没伸出去，女人就一把拽起女孩，拖着继续往楼上走。
她都惊呆了，站在原地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
女人闻声回头睨了她一眼，没说话，然后又继续一手拖蛇皮袋，一手拽小女孩地往上走。
徐斯看清了女人的脸，化着很浓的妆，艳丽夺目，眼神犀利，只一眼就能给她看出个洞来。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一首到高跟鞋的噔噔声消失在楼道里，随即传来破旧防盗门嘎吱的开关声才抬脚上楼梯。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拖着那么多东西爬楼还穿高跟鞋，徐斯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家门口。
她们家去年年关的时候遭了贼，她爸一怒之下将防盗门换了新，连同门锁也换掉了。
她从书包里翻出两把钥匙，从第一个开始试，插不进去她又换了第二把。
回到家，她的肚子就配合地开始咕咕叫，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她妈昨天下班回来随便在水果摊买的苹果，去厨房洗了洗，然后大口啃起来。
吃完一个苹果，她还是觉得饿，于是又吃了第二个。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长个子，以前明明对学校食堂的饭菜挑三拣西，最近却是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甚至还觉得吃不饱。
她妈很快也意识到这件事，于是第二天晚上回来她再打开冰箱，里面竟然放了一大瓶鲜牛奶。
以他们家的条件，不是逢年过节一般是不买牛奶的。
她怀着疑惑的心理没有去动那瓶牛奶，而是自觉地拿了边上的苹果。
苹果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一种很无聊的水果，不甜不酸，无滋无味，但是能止饿。
平时她妈逼着她吃水果她才勉强啃两口，最近要不是实在是被饥饿感控制，她还是宁愿喝水，也不吃它。
第二天早上她的碗边竟然多了一杯牛奶，她妈见她迟迟没喝，便催促道：“徐斯，快喝，我听我们厂里的阿姨们说，小孩长个子的时候就要喝牛奶，补钙，才能长得高。”
徐斯听话地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
她妈见状瞪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难喝也得喝，长个子呢。”
徐斯看着满满一杯子的乳白色液体，还有嘴里膻腥的味道，就是不肯碰杯子。
最后她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妈，我晚上回来喝吧。”
“也行，我给你放冰箱了，每天喝一杯，喝完告诉我我再给你买。”
徐斯后来每每被别人羡慕和夸赞自己傲人的身高，都会想起小时候她妈逼着她一天一杯牛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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