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承诺与烧饼

承诺“医生,办出院。”

我穿好衣服,去办了出院。

天气仍是冷得要命,幸好穿了羽绒服,只希望这样的寒冬可以尽快过去。

我把羽绒服自带的大帽子尽量遮住整个头,低头闷脑地走。

等红灯时,看到十字路口上的车水马龙,恍若隔世,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与我格格不入。

保时捷里的人正在与副驾驶交谈,相笑尔尔;一对刚放了学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兴高采烈;身旁的情侣说今晚想吃日料了,相互依偎。

红灯,绿灯,相互交错,没有人光顾这一刻的短暂。

我漫无目的的走,因为除了那个呆了两年的出租屋,我竟无处可去。

漫天飞雪,街道处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灯,随后又被雪覆盖,你看,都会被掩埋。

我立住了,穿着棉袄的老爷爷从餐厅出来,伸手拂去落雪,眼前又是灿烂的光。

雪势似乎越来越大,挪不开脚步,任凭寒冷肆虐,背脊一节节发凉,睫毛上沾着雪,脸颊似乎是划过什么,滚烫。

原来,我还是会哭的,这是不是代表,其实我后悔了。

眼前逐渐模糊,己经分不清是雪还是泪,耳畔只有无边的寂静,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颤抖,梗塞,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捂住胸口,跪下来,喘不来气,鼻子里是雪融的冰凉,随着抽动流入喉管,濒临窒息。

突然一股热意上涌,鼻腔被堵住,嘴里全是腥味,我愣愣低头,鲜红的血刺痛眼膜。

我倒下的地方,前面是红色电话亭。

我想到了非典那个时候,韩南潇在那个窘逼的看护所被管着,那时的手机是大哥大摩托摩拉,没有便捷的消息发送,没有首白的照片分享,我看不到他,我想念他。

也是这么个冬夜,我冲进电话亭,给他打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每一次震铃耳膜都发麻、颤动,那头就好像落入了深渊没有回响。

终于传来他嘶哑疲惫的声音,我以为我会忍不住眼泪,实际上没有,因为时间太宝贵了,我不舍得,不舍得用来自己哭诉。

前三分钟,我和他聊我过得怎么样。

后三分钟,他对我说了一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山盟海誓。

“路妍,我很害怕。”

“怕什么。”

“不怕死亡,怕你一个人孤独。”

“怕你失去我。”

“……假如到了可以出去的那天,你不要来找我,我自己回家,看到你做饭围着围裙的样子,就会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

“韩南潇,我可以进去陪你吗。”

我记得那边几乎是爆发式的怒吼。

“放屁,你敢来我就……”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也会在这一刻说粗话,也会失声哑口。

“就怎么样?”

我问。

“反正不要做傻事,看到你来这遭罪我会疯的。”

“嗯。”

那天各家灯火通明,我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他,但我知道他的未来有着我。

我自顾自地煮了汤圆,包了饺子,热气盈眶时,给餐桌那一边盛上一碗。

……烧饼再次睁开眼己经坐在了电话亭,清洁阿姨给我讨来一杯热水。

“孩子,要不要去医院啊。”

一丝意识强撑,都快分不清她是男是女,后来回忆着,大概是位温柔的女士。

“谢谢你,没关系的,我过一会就好。”

她不放心,把扫帚摆在我旁边。

“等着,我去买个饼。”

再次,周边没有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时,烧饼放在我手心,温度依旧,或许是被捂在口袋里。

她走了,她也会兑现承诺。

他没有,他却也走了。

我与他己经分两年,原以为余生会时常想起,即使我放手时多么地干脆,但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活着,没有时间再想他。

2016年末,上海的第一场雪,没有一刻的温情属于我。

有的,是手中烧饼热度消散;有的,是被吞没的光亮,于是再次遁入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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