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疼痛

2015年7月3日“我不想治疗,与其痛苦的度过分秒,不如快活一把。”

7月4日“天色阴,今天中午吃饭吃着摔倒了,再醒来时,菜凉得发冷。”

7月5日“全身的血管都被钻洞般的痛。

我为什么要记录下来,这种痛苦,写下来就觉得似乎轻松了些吧。”

7月6日“高中时,天气热,南潇总会给我香蕉味冰棍,今天天气很热,没人给我买。”

“我失去的真正得到过吗。”

几页潦草的日记摊开,我面目狰狞,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午夜,疼痛翻涛浪卷。

白血病带来的疾病绝不止精神的折磨, 肉体更是难捱。

我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接通的一刹那,又顿时脑袋空白。

“南潇……,我好痛。”

电话那头沉默无言。

我无声的笑了笑,随即挂了电话,看着窗外,被各种颜色的彩灯所点亮的窗外,却也是一场风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铃疯狂作响。

门被踹开,南潇,你可得赔我门……,你怎么不早踹开……“没有我,你怎么生活得了”他拧开毛巾,为我擦汗,平淡的语言和急切的语气,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没有你,天还是在天上,不会垮。”

我反怼道,为什么要说的暧昧不己呢,明明是你提分手啊。

南潇没再说,而是攥住我的手。

手掌发热发烫,我猛地甩开。

他电话却响了。

“南潇,你去哪了?”

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属于女性的独特声线令我明白,是他的妻子。

“有事。”

他挂掉电话,随即转眼看向我,露出一脸似乎惭愧的表情。

多么好的妻子,我回忆着婚礼那天那个女人的模样,他们交换戒指的画面。

我指着他,说:“滚吧。”

南潇愣住,随后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神色,转身,关上门,没有了声音。

2014年的初冬,也就是2013末,韩南潇和我去医院体检,那之前我总是没有胃口,身体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

在挂号处,韩南潇的电话响起,那头是他的母亲。

他母亲住院了。

就在这里。

“路妍,你等等,我待会就来。”

他走得匆匆,连落在地上的身份证都没有注意。

靠着记忆来到444病房,里边却传来那位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随后是哀求。

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遍,从我自己的父母那,从韩南潇的父母那。

“小韩,男人和男人是没有结果的!”

“妈妈求你,和她断了吧。”

“你们挨不过30岁的!”

“他到底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

“他为什么不去死。”

“……”原来他母亲得了重病,尿毒症晚期了。

一向反对我们恋情的她,在生命的最后还是希望他的儿子结婚生子,就像正常的男人般。

或许全天下的父母都不认同这样的爱情,觉得是畸形的产物。

我手发抖,像个小偷般在门外。

另一个声音迟迟没有响起,或许我该庆幸,这种沉默如死水的短暂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心脏重重鼓起又落下,潮涌般要淹没口鼻。

你是怎么想的呢。

快说吧。

你怎么不说话呢。

其实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抱歉,我假装大度了,其实我在意无比。

你说的话,其实你都记得吧。

我理所当然相信你。

我脑袋里一时间浮出千万种声音,我甚至辨不清是心声还是我捏造的回答。

我就像一条油锅上的鱼,我呼吸不了了,我备受煎熬。

一个声音击碎了我所有的支柱,顷刻间情绪的潮水都收住了,没有了,我的灵魂嘶吼,软在地上,贴着门。

韩南潇妥协了,他说:“好。”

其实,我或许该进去讨要承诺兑现,但他的母亲还有他此时都不希望我出现。

我也不敢面对。

我不敢当面指责他。

我落荒而逃。

出租车上,一口血就这么硬生生堵在胸口,我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呆呆看着前面,中年大叔见我不说话自觉没趣。

谢谢你给我一个安静环境。

我开不了口,不然我会呜咽,我会吐血。

心脏己经碎了,听不见跳动,双腿发麻,没有知觉。

所有的思绪被刀绞成一团。

刺骨的冷意席卷全身。

我和他的生活终于迎来下坡,没有预料的,带着恐惧的,我们走到了尽头。

回到家韩南潇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扯出笑,假装一切都还是今天早上一般,碎裂的骨头、撕碎的血肉还是组成路妍这个人。

“你去太久,我就回来了。”

他去煮粥。

我回到房间,拉开衣柜。

里面一半是他的西装,另一半是他送给我的衣服,我没穿,几乎都没有,我的衣服压在下面。

揭开那件褐色的羽绒服,红色盒子静静躺着。

里面是韩南潇少年时攒钱买的戒指。

后来我们有了新的,更贵的。

但我们从北京离开时,我们牵手时,都有这一对哑光素色的戒指陪着。

我拿出属于我的一枚,装进口袋。

我该走了。

谁都默契的对那段时间闭口不谈,他还是贴心地为我吹凉热粥。

还是给我的花浇水。

在下班后从背后给我一个迷乱的拥抱。

那样的气息,怎么忘得了。

这样假装温馨的对话是多么的可笑。

蒙蔽下是多么的悲凉。

他的母亲己经给他筹备婚事了。

没有告诉我。

可是上海著名白手起家的模范企业家,即使是一点花边新闻都值得被记在报纸的一角。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商业联姻,强强联手。

或者还是疑似包养同性恋人。

都没什么了。

可是谁有会记得,其实我是和韩总一碗粥一包咸菜一起创业起家的人呢。

谁还记的多年前,大名鼎鼎的韩总身边有个叫路妍的助理呢。

红的白的一口闷,日夜颠倒应酬。

却在公司壮大后退出的路妍,谁会记得。

我给韩南潇的25岁生日礼物是我所有的股份。

我从此除了韩南潇的爱,一无所有。

心甘情愿成为了个年少自己讨厌的人。

没有事业,没有工作。

沦为家庭工具。

有时候我经常会想,假如我读了大学,成为一名医生,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可惜幻想终究破碎,后悔药存在于古老神话。

没有过这样的未来,如何也幻想不出来,也不值得拥有。

个月后,他向我提出分手时,我答应了,去吧,韩南潇,我也放过你。

彼此,放过。

镜头回到黑暗,此时我看向破旧的出租屋,关上了日记。

我把床头柜的合照拿出来仔细端详,上面正值年少的孩子,对着无处没有的阳光,最干净的笑,那刻的热血无涯,在2014年,彻底冷却。

旁边稍微高点的男孩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手说:“我会抓紧你的,你不要跑掉。”

但他食言了,跑得的是他,所以我无法去抓。

这是一个没有后续的故事,所有美好,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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